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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本想说两句“都是兄弟,客气什么”来缓解这局促的气氛,但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只道:“殿下无碍就好。”
萧承邑咳了一阵,艰难道:“皇祖母轻易不肯出面,想必你说服她也十分艰难。”
沈如疏担忧道:“只怕此举也得罪了皇后娘娘。”
以郑皇后的手段和心思,只怕日后难免要给她穿小鞋。
他忽道:“你放心,今日之后,皇后不敢为难黎昌王府。”
这一局成败与否,且看今日朝堂之博弈,棋局已在收官之时,步步当落子无悔。
几乎是一瞬间,那双墨如曜石的眸子里忽然像是淬了火光,叫人心惊不敢细瞧,沈如疏很少见过这样沉色的眸子,仿佛里头藏着化不开的浓夜和星辰。
她没由来地想起一句诗,万丈穹庐人醉,星影摇摇欲坠,从她为数不多的笔墨中勉强能找出两句应景的。
外头的雨已经小了下来,点点雨水从瓦片上滑落,落在静安斋的小池塘里。
沈如疏将案上的药端了过来,嘱咐道:“太医说,你一醒来就把药服了。”
他端起白底青瓷的谷碗,一口将药饮尽,抬头却发现沈如疏正眼巴巴盯着自己。
萧承邑心下了然,将药碗旁备着解苦的蜜枣递给她。
“你吃吧。”
她欢喜道:“你竟不怕苦。”
他并非不怕苦,而是瞧她盯着案上的蜜枣多时,只等着自己开口。
萧承邑心中纳罕,忠勇侯府如此清贵的世家,怎的养出这般不守规矩的女儿,大约是从前在藏剑山庄肆意快活惯了。
有人纵容被人宠爱的日子,想来应当很好。
隔壁的清修佛堂里传来阵阵令人心安的念经声,混杂着雨水敲击瓦砖的声音,莫名让人觉得有种盛世长安的错觉。
萧承邑忽然道:“沈如疏,我同你说一个秘密好不好?”
她扭过头看着他,大概是因为生病,他双颊带着病态的红,一双眼睛却却异常明亮。
对于窃听八卦秘密这种事情,她一贯从善如流。
于是摆出一副乖巧的样子,凑近他道:“殿下请说。”
他笑了笑,一只手指向静安斋不远处的蘅芜殿,轻声道:“自承恩殿不足百丈远的地方有一座蘅芜殿,位居中宫之南,曾经也是荣极一时的宫殿,那里头住着一位我父皇很喜欢的妃子。”
沈如疏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了朦朦胧胧的一团烟雾。
上京入冬了,晨起多雾迷人眼,叫人分不清楚身在何地。
她轻声道:“既然是圣宗皇帝的宠妃,那一定长得很漂亮。”
萧承邑自嘲道:“漂亮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要死。”
圣元七年,蘅芜殿起了一场大火,无休无止的大火烧毁了整座殿宇,也烧死了那位年仅二十八岁的宠妃。
只是这位妃子生前无正式册封,死后也未行丧葬之礼,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大郢皇城之内。
成了一段不可提及的宫闱秘辛。
那一年,他七岁。
沈如疏怔住了,她曾在城南小茶馆里听过这一段,那说书的老头说这位美人是病死的,实则她是**于宫中。
萧承邑望着她,淡淡道:“你可知...她是何人?”
饶是她再愚钝也猜出此人是谁,阖宫上下不能提及的异族女子,圣宗皇帝从鞑靼带回来的胡人,也是萧承邑的生母。
“旁人都以为我母亲是出宫修行的丽妃娘娘,因此我自小被寄养在皇后宫中,却不知我身上流着一半异族的血。”
那名异族女子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瓦灵,生长于黄沙漫天的关外,有一双好看的墨瞳,来到上京城后一直郁郁寡欢,这偌大的皇城没有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而丈夫也是后宫三千佳丽的丈夫,她时时被算计,处处须提防,这样的日子甚是难熬。
她曾求过圣宗皇帝放自己回故地,但是因为一己私欲,皇帝并不愿意放她离开。
所以这朵本该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戈壁之花,最终受不了上京的奢靡腐欲之气,以一把大火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他母妃死后,圣宗皇帝严令阖宫上下不准谈论他的身世,当年蘅芜殿的旧人也尽数杀光,可摆明了的身份又怎能抹得去呢?
皇后是恨他的,恨他的母亲夺走了圣宗皇帝宠爱。
那个女人一死,彻彻底底成了圣宗皇帝一辈子无法追及的白月光,世人大多是俗人,活着的时候不珍惜眼前人,死了却百般怀念,迟来的深情比草贱,终究是谁也没赢过谁。
沈如疏安慰道:“你父皇如此爱你母妃,应当也很喜欢你。”
萧承邑仓皇一笑,圣宗皇帝只爱他的江山。
否则他母妃又怎连个葬礼都没有,草草下葬也是为了堵上众臣悠悠之口,甚至在死后不许任何人提起这个名字,每逢忌日也不许宫人为她烧纸钱,连写到“瓦灵”二字的时候,也须删减笔画避开晦字。
“她死在圣元七年的十月十六,而今天......也就是她的忌日。”
难怪四更天的时候太后会在承宣殿前告诫皇后“别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想必当年此事波及了不少人。
沈如疏心有不忍,下意识握住他的手。
这是一双指骨细长凉如冰霜的手,今后也会是一双帷幄运筹杀伐果断的手。
只是此时此刻,她只想捂热它。
“我阿爹曾经说过,人这一生遗憾太多,终究是不会圆满的,但是殿下只需记得一点,幸得时珍惜,失去时坦然,便不会困于心。”
俗人就是这样,一面在失去中懊悔,一面又在懊悔中失去,如此往复循环,一生不得善终。
兜转之间,参不透“幸得时珍惜”这五个字。
萧承邑涩然一笑,道:“忠勇侯是个通透之人。”
她爹通不通透她不知道,反正这没心没肺的劲儿她当仁不让。
不过这样也好,倘若要在深宫之中存活下去,情深致命乃是头一等的毒药,薄情一些反倒是好的。
倏然,外头传来交谈声。
林雯轻声问守门的宫女:“殿下可是醒了?”
“醒了有两柱香的时间了,王妃正在伺候殿下用药。”
她顿了顿,忽然问了一句前后不着边的话:“殿下身在静安斋,醒后就没问起过我?”
这话声音问得极低,若非沈如疏耳力极佳,是听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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