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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转身对着林玄同道：“我对这天下原本就无意，但是有一个人，我势在必得。”
林玄同缓缓闭上眼睛，温声道：“你将来若是真登上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天下之人还不犹如探囊取物。”
宋郗自嘲一笑，只怕他当真做了权臣，那人也未必肯跟自己。
南苑里，萧承邑冷着脸不说话，沈如疏看了眼孔霖，眼神暗示他说点什么，但是孔霖只是默默低下头。
前一日，宋郗送上拜帖，借着探病的由头来了黎昌王府。
孔霖不知道那日两人说了些什么，但是宋郗离开后，萧承邑面色极其难看，不仅摔了晚娘送药的碗盏，还将平日里最珍视的砚台摔了。
王珩试图打破冷场，道：“殿下，芜苑里还有一支紫玄参，让下人们炖了给您补补吧。”
晚娘忙道：“眼下高热，还是不宜进补了。”
沈如疏忽然定定道：“那一日你去明湖山庄见过宋郗？他和你说了些什么？”
萧承邑目光沉沉，半晌才道：“没说什么，不过是他恃才傲物，不为我所用罢了。”
那一日宋郗来黎昌王府，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我愿意以一人交换，辅佐五殿下的大郢沉浮江山”。
萧承邑原以为他是打着辅佐之心来的，可没想到此人开口要的这一个人，正是沈如疏。
宋郗那日敢明目张胆挑衅自己，不过是仗着他蕲州儒生的身份，林玄同一脉三朝子弟，通通都是辅辅助江山的权臣，当年他师傅辅佐了圣宗皇帝，如今他来上京城，也是为了辅佐下一代君主。
那日萧承邑冷声道：“沈如疏是本王的妻子，难道你以为我会以妻换江山？”
宋郗笑笑道：“自古以来都有一句老话，江山与美人不可兼得，殿下虽有经国之才，可若没有我协助，这天下共主的位子只怕是也难登。”
他一贯以温文尔雅的形象示人，鲜少露出自己的爪牙，可那一日萧承邑分明看见了他眼中的冉冉腾升的欲望。
世人都是俗人，儒生也不例外。
萧承邑抓着床幔肃声道：“区区一个儒生，也敢威胁我，倘若真的让他坐上了这一人之下的位置，只怕这大郢的江山，全凭他做主了。”
沈如疏心道：你这条小命都攥在人家手里了，想这么远干什么，眼下保命才是最要紧的。
孔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开口劝道：“殿下，凡事都有进退的余地，宋大人那日也未必是非要殿下陨落，不可，这个节骨眼上得罪人恐怕自损八百，还是...”
他没说完，沈如疏忽然一记刀手打在他的脖子上，萧承邑本就虚弱，没晃两下就软软的瘫倒在床上。
她拍了拍手，道：“他就是个榆木脑袋，你跟他说再多也没用，我去会会这个宋大人，你们看好殿下。”
在众人一片错愕的眼神中，沈如疏走出南苑，吹了声口哨，暗夜中跑出来一匹棕红色的马驹。
她戴上斗笠飞身上马，很快就消失在了谷阳官道外面。
正值隆冬寒夜，驿站里的小吏早早的歇息了，通传的驿房里一点灯火也没有。
她悄悄翻入墙内，朝着里院走去。
皑皑大雪覆盖了路，任凭她轻功再好，依旧在雪地里留下了痕迹。
里面种了一株红梅，枝头的雪被下人们扫得干干净净，一看就是文人雅客的院子。
倏然，院子中的门吱嘎一声开了，宋郗披着一件仙鹤斗篷站在门口，非笑似笑道：“比我预想的要早来了一些，怎么，你家殿下想通了么？”
她摘下斗笠，从怀中取出一盏兔子灯递给他道：“当年骗了你是我不对，此事未必要累及他人，如今我陪你一盏，你若仍觉得不解气，打我骂我都可以。”
宋郗愣在原地，许久才冷声道：“在你心中我就是这般心胸狭隘的人吗？为了一盏灯记十几年的仇？”
沈如疏一顿，心道：好小子，还有两副面孔呢。
嘴上说的深明大义不记仇，扭头就给人家下毒，这办的实在是不磊落。
雪花纷纷扬扬而下，落在那株红梅枝头，红白两色，分外耀眼。
宋郗自廊下而出，一步一步走进雪地里，他原本就生了一双山眉海目的眼，平静时温文尔雅叫人如沐春风，可细瞧之下，却能看出几分波涛汹涌之势。
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冷声道：“你若真的不解气，只管冲我来，何必动我身边的人，我自问就对你做过这么一件亏心事，宋教谕要打要罚悉听尊便。”
一番话说的倒是大义凛然，可沈如疏心中也没底，宋郗身份特别，倘若咬死不承认给萧承邑下过毒，拖上这一时半刻的，回头可就一切都晚了。
宋郗接过她手中的兔子灯，转身却冷冷地丢在雪地里，他最恨她这副没心没肺却又重情重义的样子，当年在临州街头，沈如疏骗走自己的又何止是一盏兔子灯。
那时总角童子懵懂单纯，喜欢与厌恶全摆在脸上，动心便是动心了。
可十几年后在皇城之内再见，她却早已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
宋郗讥讽道：“你是忠勇侯府的独女，被人捧在手心中长大，哪里会将随口的玩笑话放在心上，这些年是我自作多情了。”
说着便将一个瓷瓶丢在雪地里，声音犹如寒冬腊月一般冷冽。
“瓶子里头是霜丹，日服一粒，两个时辰后高烧便可退。”
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子，“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沈如疏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院中的红梅，心中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宋郗心中一直有个眉眼清爽的少年郎，和他那年在临州上元花灯节初遇，彼时他只是一个总角童子，刚入林玄同门下，枯燥乏味的四书五经，规矩严苛的儒生生活，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可就在那一年，他遇见了一个鲜活的少年郎，一场骗局将他拖入尘世。
沈如疏早已不记得那年自己同他说过什么，才让他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
她蹲下身子慢慢捡起地上的瓷瓶，然后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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