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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熬过了子时，他们纷纷给长辈磕头，收了不少压岁钱。其中苏浅收到的最多，苏二爷和苏三爷都很大方，两个人似乎在较劲看谁给得多，老夫人倒是一视同仁，一律给的金裸子。
苏仁柏给了其他孩子压岁钱，只递给苏浅一块玉。那是一块上等的羊脂白玉，温润坚密、莹透纯净。
他表情怅然：“这是你母亲的遗物。”
苏浅收了玉，福身致谢。
今晚她放了小玉的假，让她陪父母过除夕。小桑、阿润、珠儿和圆圆没和她在一起，四个人凑了一间房守岁，等苏浅回到院子里的时候，他们都喝了酒躺倒在一张床上。
阿润却还清醒，听到动静就起身：“小姐，现在打水洗漱吗？”
苏浅摇摇头，递了荷包过去，微微笑了：“压岁钱。”
她比阿润小，却每年都给她准备压岁钱。
阿润笑着收下了，然后也拿出一个红色的荷包：“小姐，压岁钱。”
荷包是阿润自己绣的，苏浅心里暖极了，忽然眼睛有些湿。她接过荷包，低声说：“我有些想蜀州了。”
阿润沉默了一会，然后低声回道：“我也是，我想无心小姐和沈彦少爷了，还有易姑姑。”
师父现在在哪里？也在想他们吗？今年师兄一个人在骑鸦山，会不会觉得家里很冷清呢？不，还有易姑姑陪着他。那……师叔呢？他现在应该和师父在一块喝酒，他会想她吗？
苏浅轻声说：“我也想他们了。”
别的院子还和乐融融的在吃酒，兰院里的丫鬟也都得了假，阿润便自己去厨房烧水。
苏浅给醉酒睡得死死的三人枕头下都塞了压岁钱，然后就走到院子里透风。
月如银钩，并不团圆。各院热闹的声音围绕着她，整个苏府，乃至整个雍京，都是一片喜气洋洋，更显得她这里冷清了几分。
她不由得又怀念起骑鸦山来。这些年他们时常在外奔走，或是求药，又或是打理产业。小桑也每年都要外出历练，师叔也常在启祝族里处理事务。但不管他们在什么地方，只要临近了年关，必然就会往骑鸦山赶。
每年这时候骑鸦山都极热闹。师叔教她写对联，师父总嫌她一手狂草不像淑女，不够飘逸好看，师叔却说她的字龙蛇飞动，是狂草之中的佳作。
易姑姑带着珠儿做红灯笼，小桑非要去插一手，惹得易姑姑生气了，又做鬼脸去哄。圆圆和小玉在厨房忙碌，阿润在打扫院子，可怜的师兄一个人山上山下来回跑，搬运他们八个女人逛街的“战果”。
回忆太粘稠，显得淡淡的月色也温柔，苏浅带了笑，夜风寒凉，她恍若未觉。
“小妹妹，不去睡觉在这里傻笑什么？吹冷风很舒服吗？”
一道调笑声打断了她的回忆，苏浅抬头望去，只见如水月光下，启明拿着壶酒斜坐在院墙之上。他一身白衣，容光温醇，散了几分风情，多了一丝清冷，身影竟显得寂寥。
像是久居林间不入尘世的书生魂魄。
许是现在他的气质太像她记忆中想念的那个人，苏浅也没了怒意：“坐在墙头上，不怕被人发现吗？”
启明自顾自地饮酒，语气淡漠：“除夕夜，都在看身边人，谁会抬头看呢？”
苏浅走近他：“国师大人，你就算不管这是你政敌的宅子，也看一看这是一个姑娘的院子吧？想想你的身份，这像话吗？”
启明一愣，低笑道：“你说话的语气倒是越来越像你师姐了。”
“听你的意思，你认识她？那她怎么说不认识你？”
苏浅小时候没学武，祝无心不想教她，她一看学武要和师姐师兄一样离开师父，便也不想学了。还是祝之教了她几招防身术，虽然在武林高手面前是班门弄斧，但和几个护院比比还是可以见人的。
她鬼使神差地拎了凳子过去爬墙，启明觉得没眼看，伸手拉了她一把：“我不想她认识我，她自然不认得，不过现在应该已经认得我这张脸了吧。”
不知道还好，偏偏苏浅知道他说的是小桑偷看他洗澡的事，觉得尴尬，便转移话题：“你不在国师府过年，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启明盯着她看了半晌，她一脸莫名，摸了摸脸：“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启明摇摇头，奇道：“前几日你见我还很防备，今夜我翻你墙头，你不喊不叫，不骂不讽刺，还爬上来和我说话，真是一个奇怪的小姑娘。”
苏浅往下看了一眼，觉得心悸，便抬头看那月亮：“虽然你之前算计了我那么多，让我很生气，但我能感觉到，你对我没有恶意。我这人看人很准的，况且……”
启明闻言愉悦地笑了笑，唇角上扬，很是美貌。
她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我很想我师父和师叔，你今晚的样子和我师叔有点像。”
她又补充道：“不笑的时候。”
启明当即没了笑意：“不识好歹的丫头！”
他现在不笑，看着又显得冷漠了，不像祝之。
“你说我不是苏府的孩子。”苏浅轻叹，“我倒是没什么感觉，虽然苏府的人都对我很好，可我最亲的还是师父师叔他们。这个除夕我师父不在，便没有意思。你师父不是在吗？怎么不好好在一块过节？”
启明喝了口酒，并不答话。
苏浅也没再问，两人安静地坐在墙上。她双脚悬空摇荡，感受高处的惊险。其实那院墙并不高，但她手心仍是生出了密汗，夜风从一片漆黑的山林吹来，她又向下看了一眼，惊恐之余，竟然觉得刺激。
这时启明和着风声轻唱道：“几回花下坐**，银汉红墙入望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后蕉。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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