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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春雨——大国绅商张謇 > 第16章 但愿苍生俱饱暖(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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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清一朝,每隔三年,便会在八月间举行乡试,承办乡试的机构分别是两京以及省城的贡院,是以乡试又称秋闱。

    光绪十一年(1885)的秋天来得特别早,张謇、孙仲平偕往顺天府,住在东单牌楼文昌关帝庙一带,整日里埋在书堆里,可谓是目不窥楼、心无旁骛。

    这日,孙仲平忽然身体发热,昏沉不起,看过大夫取药之后,便把他送出门去。走得远了些,张謇悄声问:“我弟弟自幼身子骨就弱,有劳大夫费心了。”

    “不费心。不过,你须留意,每日不可让他读书太久。”

    张謇应下了。站在巷口,待吴大夫走得远了,身影已匿入人群之中,张謇才回身欲返。正在此时,一个长须垂胸的老人忽然唤住了他。此人虽穿着常服,但却有着灼灼的目光,秀雅的气度,分明是一个长期浸润于诗书之中的老儒。在他身旁,还跟着一个侍从模样的人。

    “您是——”

    “我是翁同?。”老人微笑道。

    “中堂大人。”张謇面露赧色,忙对他执晚辈礼,心中暗道,本不欲在考前见到两位主考官,否则岂不如唐人一般,搞那些行卷的门道,未想对方竟寻上门来。

    翁同?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道:“你老师跟我说你来了,来函里还附着你的画像。”

    翁同?说的这位老师,自然是孙云锦了。除了孙云锦,便是夏同善、吴长庆,与他二人都十分相熟。这事要追溯到好几年前。

    光绪五年(1879)秋,夏同善刚组织了一场优行生试。作为两任帝师,翁同?自然要关心科考情况,而且他与夏同善都在毓庆宫书房轮值,问来最是便宜不过。

    夏同善便拟了一个名单给他看,特意指着一人说:“这个张謇,在五月的科试、优行试和三院举办的优行生试中,皆是独占鳌头。”

    翁同?来了兴趣,问明其人来历,才知他在吴长庆门下做幕宾。这之后,翁同?在给吴长庆的书函中,有时也会附笔问候一二。后来,张謇在朝xian的事迹,连同《朝xian善后六策》传回京中,翁同?更加肯定张謇绝非池中之物。

    这些年来,翁同?一直在为帝国物色一些青年将才,故此,对于张謇的动向都十分在意。当他从孙云锦处得知张謇要来顺天府参考,惜才之心更是溢于言表。可奇怪的是,眼见时日将近,左等右等,竟不见张謇来访,方才想到,他定是不想落下攀附权贵之名。翁同?便只能自己来寻他。

    这一点,翁同?能想到,张謇自然也想到了。

    想到高官、长者竟然纡尊降贵,亲自造访,张謇更觉惭愧,又执师生之礼,道:“学生本想在乡试之后,再来拜候老师。”唐宋以降,主考官被考生尊为老师,已是相沿成习。

    翁同?呵呵笑道:“既认我作老师,你来拜候我,我来看看你,都无妨。你适才送大夫离去,你是……生病了么?”

    对方如此平易近人,张謇也释然不少,语调也轻松起来:“昨日,亚甫开始发热,学生是在替他送医。”仲平,表字亚甫。

    “好,边走边说,到你住的地方去,我也去看看故人之子。这个是我侍从阿福。”

    “这边请。”

    三人缓步往巷里行去。

    但听得翁同?问:“先前,为师见你一直目送大夫离开。你——做得很好。”

    “宾退,必复命曰:‘宾不顾矣。’学生只是遵照圣人之训而已。”

    翁同?见他既懂目送之礼,又如此谦逊,心里更是畅意,不禁夸赞道:“你很懂规矩,却又不于死守规矩,你在朝xian那两年,诸事处分得宜,委实难得。我大清需要的,正是你这样的人才。你今年多大了?”

    “学生三十又三。”

    “有子嗣了不曾?”

    张謇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还不曾,或是因学生常年在外。”

    “这不行,可别像我,一把年纪了还膝下荒凉,”翁同?苦笑一声,面上的沟壑里挤出几滴寂寞之意,转而却又宽慰他说,“等你考完试,走上仕途,就把妻妾带在身边。家里得有个中馈之主,你在朝中做起事来,才愈是径行直遂。”

    “学生谨记在心。”

    回到住处,孙仲平还在昏睡之中,翁同?见药囊还在桌上,遂道:“你先把药煎上。”

    张謇应声而去,翁同?见孙仲平手指垂在被外,又去给他掖了掖被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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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仲平身体不好,翁同?也没久呆,待张謇给他喂了药,便携了阿福出门,还特意嘱咐张謇不用送他,用心读书。饶是如此,张謇还是把他送到巷口,才回房温书。

    回程中,阿福问及翁同?是否要乘轿,翁同?只摇摇手,道:“你随我走回去。”顿了顿,又问:“那天你唱的那是什么歌来着?”

    阿福想了想,唱道:“‘三大钱儿买好花,切糕鬼腿闹喳喳,清晨一碗甜浆粥,才吃茶汤又面茶;凉果糕炸甜耳朵,吊炉烧饼艾窝窝,叉子火烧刚卖得,又听硬面叫饽饽;烧麦馄饨列满盘,新添挂粉好汤圆……’老爷,你说这个?”

    “嗯。这个叫《都门竹枝词》?”

    “对。”

    “好,这词儿好,热闹。难得出来一趟,你就带你家老爷去吃点有味儿的小食。”

    “得嘞——”

    七拐八绕的,逾时阿福便把翁同?领到一个胡同口的苍蝇馆子里,笑吟吟道:“老爷,你别嫌这店小,来个烧麦馄饨,甭提有多美了。”

    翁同?点点头:“你也来一碗。”

    等馄饨的间隙,阿福撑头坐在一旁,忽然问道:“老爷,您说张举人这次能考上吗?”

    翁同?怔了怔,微叹口气:“不好说。你也知道,科考弊端丛生,有真才实学的人未必上得来。届时我仔细看看他的试卷。”

    “看看”的意思,阿福是明白的。他不禁有些纳闷,挠挠头,又问:“奴一直想问,老爷身为两代帝师,见过多少风云人物,现今这般欣赏张举人,更不惜纡尊降贵,亲临门庭。莫非他有什么不得了的才干么?”

    翁同?笑道:“这是自然。你家老爷什么时候看走眼过?”

    阿福也笑了:“左右闲着无事,老爷您就能跟我说说,张举人的事儿罢。”

    “吃了再说。”

    汤碗里只残着些汁水,二人揩了嘴,阿福便侧耳听翁同?说起张謇的轶事。

    说起援朝戡乱那会儿,吴长庆座下出力最多的,乃是张謇和袁世凯。表面上看,袁世凯参与诱捕大院君,居功至伟。实则,诱捕大院君乃至平乱的决策,主要还是张謇提出、策划的。抓捕大院君后,袁世凯把他押解到了马山港,乘船回了天津复命。张謇便伴着吴长庆等人在朝xian善后。这时,朝xian王李熙提出了镇压义军的请求,吴长庆先应承下来,实则却听了张謇的劝,对他提议,只处决了为首的几个人,绝大多数参与叛乱的士兵,都得以从轻发落。

    言及此,翁同?眼中流出一丝鄙色:“筱帅、张謇皆是仁义之士,哪像有些人,斩义军,就跟刈杂草似的。”

    阿福颔首称是,碍于人多眼杂,没有论议什么。

    翁同?接着说:“乱事平定后,张謇也想了办法,帮朝xian王迎回闵妃。日.军未能得逞,只能找朝xian要了一点赔偿,不好再侵占汉城。为表谢意,朝xian王隆重地招待了筱帅、张謇他们。趁着朝xian王高兴,张謇便呈请朝xian王下罪己诏。”

    阿福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张举人真是有胆色。”

    “其他的事,你都知道吧?”翁同?啜了一口清茶漱口。

    “知道。《朝xian善后六策》,天下谁人不知?”

    翁同?拈须一笑:“这便是了!好了,咱回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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