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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春雨——大国绅商张謇 > 第19章 春风应送马蹄忙(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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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自三月初八日起,光绪二十年,即甲午年的会试正式开始。

    先是礼部初试,考的是四艺,张謇从容作答。几日后,又先后考了五艺、五问,待到二十日发榜,张謇中了第六十名贡士,取得了复试的资格,而其同乡却皆遭黜落。

    下月望日,张謇参加了礼部复试,名列第十,适好能参加殿试。

    在考生们欣羡的眼神中,张謇从通州会馆搬去了转为进士而设的小寓。他们都知道,等待前十名进士的,是科考中的最高一级。他们将瞻仰天颜,与年轻的皇帝晤面,未来的状元,也将以其才学文章,摘下无数士子梦中的那颗明星。

    到现在,状元不知花落谁家,但张謇凭此走上经济仕途,已是注定之数。

    寓所的条件,与会馆不可同日而语。葱茏的花木,幽芳暗送,霎时间便能消去伏案苦读的倦闷。到了这个时候,张謇反倒不再熬夜记诵,而是坐在花木中,静心习字。

    吴体臣一直跟在张謇身边,此时不免有些疑惑,因问:“四先生,您不看书么?”

    “彼此水平不相伯仲,此时看书无益,不如静养。”

    “哦。”

    “复试之时,试题是‘经界既正,分田制禄可坐而定也’,我答得很轻松。从前,我当幕僚,料理乡务,没有一桩事是白做的。这样的试题,若无实践经验,是答不好的。”

    “先生的意思是,殿试的时候,也会考这种题么?”

    张謇点点头,不再说话。吴体臣伺候在旁,时而添添茶水,时而帮他研墨,再不多话,只在心里暗暗想:看来太爷投的梦是真的,四先生这次考得太顺了,回头要拿个状元才叫好哩!

    五六日后,张謇如期参加殿试。

    殿试试题为四策,分别是河渠、经籍、选举、盐铁。这样的题,引经据典——尤其是程朱理学——自是必要,但也须以实践经验,来做出论述,方才洞彻事理、析毫剖芒。

    张謇一气呵成,纳了试卷,回到小寓静候消息。

    按照规矩,两日之后,进士们须在乾清门听宣。张謇心想,时日还早,便备了伞具,想出门走上半日。未想,他刚启开门,便在这霏霏细雨中,看到了阿福奔来的身影。

    阿福透过雨幕看见张謇,笑得合不拢嘴,但又不好大叫大嚷,遂大步跨去,冲到张謇面前,道:“张进士且慢出门,老爷托我给你捎句话。”

    2

    案上,还搁着那支周虎臣亲制的毛笔。

    出门前,张謇郑重地对毛笔鞠了一躬,方才大步迈出。

    晴日方好,进士们静候在乾清门外,端立如仪。清风流散在空气里,拂面而过,稍稍纾解了肃静而紧张的气氛。他们蓦地想到,无论名次如何,他们都是皇帝门生,前途无可限量,心情也略略宽松了些。

    此时此刻,乾清宫的西暖阁内,光绪皇帝、八位阅卷大臣依次坐立。他们的目光,都聚在那等待拆封的十份试卷上。排列次序是极为讲究,依名次而定。排在首位的,自是一甲第一名。

    读卷大臣麟书深吸一口气,拿起第一份试卷,拆开唱名:“一甲一名,江南通州,张謇。”

    与此同时,大殿内隐隐传来一声叹,像是卸下心底大石一般,很是释然。光绪循声而去,见是离他最近的翁同?,不禁露出探询之色。

    翁同?忙奏道:“禀陛下,张謇,江南名士,且是孝子。”

    光绪缓缓颔首:“好,此必为国之梁柱,朕之股肱。传!”

    “一甲一名,状元江南通州张謇,赐进士及第、翰林院编撰。钦此,谢恩——”

    传胪声如洪钟,一递一递送出,最终送到宫殿前的丹墀上。

    虽早知结果,张謇仍然在这一瞬攥紧了拳头,双目圆睁,旋后舒出一口气,极力松展双手,稳步上前,行臣礼,叩圣恩。

    “一甲二名,榜眼湖南荣陵尹铭绶,授翰林院编修。钦此,谢恩。一甲三名,探花湖南长沙郑沅,授翰林院编修……”

    胪唱响亮回旋在寰宇间,谢恩之声亦此起彼伏。

    张謇一时有些恍惚,险些站立不稳。骀荡春风中,“春风上国繁华,记得金銮同唱第”的词句,倏然涌到眼前。

    只是,仁宗时期,宋廷富庶安定,而今大清朝廷,又哪里看得到“春风上国繁华”的气象?

    3

    次日卯正,皇上御太和殿传胪,百官雍雍,礼乐毕备。

    而后,光绪在太和殿正式接见了张謇等新科进士。

    清秀的眉目,温雅的言谈,是张謇对光绪的第一印象。陡然间想起,筱帅不知曾见过皇帝多少面,说过多少推心置腹的话,荏苒十数载后,如今竟是他站在这里,与这位大清帝国名义上最高的统治者,以君臣的名分,在此相见。

    何其有幸!

    但可惜的是,孙仲平却看不到这一天,他更等不到他自己的这一天。

    光绪十四年(1888)的仲夏时节,体弱多病的孙仲平,早逝了。他还不到三十岁!

    此后,张謇便已无心科考仕进。

    亲友只道他是因在考场受挫,才渐萌退志,却不知他每每想起孙仲平在塔前的叹息,心如刀绞。如果他不曾读书,不曾登塔,也许,也许他会自由无羁地,做他想做的事情。

    只是,万事万物,哪有如果?

    心灰意冷之下,张謇次年便辞去了开封府篆一职,去了颍州府城。消闲之余,不禁提笔录下他的心迹:“暮年何必计行藏,酒兴诗情尚自狂。一郡送人笑罗友,百年知己见诸梁。书生献策长沙老,丞相归耕草舍荒。已向龙山寻卜筑,春风应送马蹄忙。”

    写罢,已是泪湿青衫。

    未曾想,百般不愿再涉考场,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此,为的只是做那春风的客人,马蹄的主人。可笑!可笑!

    这厢,张謇心底翻涌,五味杂陈,不经意间,瞥见翁同?投来的眼色,才想起自己方才胡思乱想,已在御前失仪,忙收摄心神,仔细回应光绪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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