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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五十称啬翁,”张謇边随藤泽元造往印刷厂走,边解释道,“‘啬’者,同‘稼穑’之‘穑’,也就是收割庄稼。故此,“啬翁”也就是农夫。去年,我在为大生纱厂建一个原棉基地,筹建垦牧公司,遇到……一些阻滞。我便请了我们江宁的画家单林,画了一幅题为《东海牧夫长五十小像》的画。这个东海,说的就是黄海。至此,张某就自喻为‘东海牧夫长’了,这岂不是农夫?岂不是啬翁?”
藤泽元造连连颔首,道:“所言极是。”
从印刷厂出来,适好遇着一个胳肢窝里夹着画板的人。藤泽元造忙上去打招呼,称他为山内君,又给他引见张謇。
山内愚先是《韩日新闻》报社的特聘画师,如大阪市小学三十周年校庆这等大事,自然少不得他的身影。作为一位新闻人,听说张謇这般来历,自然因其职业敏感而兴奋莫名。
“啬翁稍等片刻,我来帮你画张小像。”
山内愚先立马拿出画板和铅笔,不过五六分钟时间,一张小像便赫然现于其笔下。小像的画法与国画相差很大,但寥寥数笔之间,人物的面貌动态亦是栩栩如生。
这种画法,其实就是速写,可说是培养美术生捕捉物态能力的一门画种。张謇并不识得,但却被这种简净的画法吸引住了,也学日人竖起大拇指,道:“真是惟妙惟肖。”
山内愚先向他眨眨眼:“谬赞,我会尽快把它发出来。”
4
身在异国,没几日便登上《韩日新闻》,成为头版头条,这可是张謇之前不曾预想到的待遇。
但见报纸上用大幅篇幅报道了中国实业家张謇先生来日访查,深入学校、博览会、农工企业的事迹。
一时之间,转载者众,它们还送了张謇一个美称,叫“日\/本通”。
以张謇那“每临大事有静气”的心态,说不上受宠若惊,但却很难不深思,为何《韩日新闻》上会写“张氏之行,与以视察为名而一般泛泛走马观花者大相迥异,此乃知识精英兼实行之勇观光者也”这样的话呢?
莫非……
5
他突然想起五月初一日的一件事。
那一日,振贝子、那侍郎结束了访日之旅,准备回国。
由于几人身份贵重,此行尤受关注,也有一些事迹流入张謇耳中。
回国之前,西京伎小岸、富子、藤叶、胜子四人,对贝子恋恋不舍,一路送到了神户。神户正好有华商在举行宴饮,便趁此机会要为振贝子、那侍郎送行。
怎么送行?自然是吃吃喝喝,大集声伎,极尽享乐。
末了,振贝子、那侍郎打着酒嗝,命人拖着他们在名古屋、西京所购的美术品回了国,未曾与华商们磋谈商务。
朝廷派他们访日,所为何事?
张謇听闻此事后,心里又是愤怒又是郁闷。不磋谈商务也罢了,连书也不购入,反倒是买了无关紧要的美术品回去,这能交差吗?要知道,日人尤重教育,科技水平不知高出大清多少!
再一想,张謇又连连苦笑,换做其他人来,保不齐也是这个样子。这些王公贵族们,从根子上就烂了!
不谈商务,不买书,能指望他们在“考察”之时用心吗?
张謇摇摇头。这就难怪纸媒会说其他人是“以视察为名而一般泛泛走马观花者”了。虽则,张謇是他们口中的“知识精英兼实行之勇观光者”,但仍为那些贝子、大臣觉臊得慌。
可这些,是他张謇改变不了的现状。
念及此,张謇仰天长叹一声,颇觉无力。
6
五日后,张謇又照计划参观了大阪造币厂、水源局。
不参观则已,一参观,则又有一番“收获”。
造币厂中,局书记为表敬意,拿出《来宾录》请张謇题名。张謇欣然题字,对方见他的字端方有度,笔法谨严,不由赞叹不已。张謇忽而心思一动,往之前几页一翻,想看看还有哪些大清的王公贵族,或是商人来过。但见振贝子、那侍郎之名皆在其中,可惜“振”字错写成了“震”,侍郎的官衔也未写全……
他们的本名是载振、那桐。
亏得现下已摘了眼镜,否则张謇当场便会惊得掉了眼镜。
到了水源局中,张謇有意再细看了《来宾录》,只见“贝子戴振”依然写错,侍郎的官衔依然未写全。
张謇脸上一阵赶一阵的发烫,恨不得给他们补上去。
最终还是放下了笔。
7
丢人现眼的事儿,一茬接着一茬。
来日已有十余日,张謇已经进了好几次劝业博览会了。除第一次是通馆浏览之外,每一次都是细看其中的某一馆。
到了十二日,张謇进了通运馆。
交通运输,是这个展馆的展陈内容。
张謇且看且记:“舟车法渡咸备。最精者,环球航路之标本,内国山海之模型,台湾模型极精审。”
写至此,张謇的笔突然顿下了。
这只精美的模型,上面写有“台\/湾”的部分,被标注为日\/本的势力颜色——黄色。
这是为何?
依《马关条约》,台\/湾已是日\/本的一部分,张謇哑口无言,强自压下心头的怒火。再往后看,中国福建诸海口的颜色,竟然也是黄色的!
张謇看得怒从心起,暗道:日\/本这是想把福建也吞并了么?竟然把福建沿海也划入其势力范围!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不对……
张謇按捺住怒火,冷静下来,又寻了策展人去问。对方似乎并未觉得有何不妥,轻飘飘道:“你们的贝子已经来看过了。他也没有异议。”
思忖一时,张謇回道:“福建尚属我国,您这么做,侵害了我大清帝国的海权。”
对方盯他一眼,再盯他一眼,最后垂下眼帘,开始看报纸,同时似笑非笑地说:“帝国……哎,我这还有事儿呢,您忙去罢!那个……小心您的辫子、长袍马褂,别夹门缝了。”
与人争吵,未免有失体面。
张謇没有与之争执,转身就走。但这人这话却似烙在他心上一般。当他走出办公室的那刻,略略收了腹,慢腾腾走出去,像是担心辫子、长袍被夹住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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