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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父马上意识到眼前的人是谁，便问，“你们从盘口来、周家嫂子！和汉芳的弟弟！？”
周母立即瞪着陈母说,“这么说，你们就是陈、陈的父母亲？”
陈母说，“真是汉芳的妈和弟啊，哎呀稀客稀客，我们住楼上，快请。老陈，赶紧领二位上去。”
陈父闻之，立即惬意地往前一步，还做了个请的手势，请他们跟他走。
周母得知眼前两个人真是陈鹏的父母时，她开始犹豫起来。
陈父陈母太热情客气了，此时想退缩都不能了。
于是，她给自己鼓鼓气，但一只手紧紧拉着儿子，跟着陈父，斗胆走进了单元门。
陈母热情不断，边走边说，“哎呀周妈妈，你们怎么不打个招呼就来了呢，我和他爸呢，总说去盘口看望你们，你看，不是这个事就是那个事！”
周母其实真不知如何回答。这个时候，回答得客气，那一会怎么发火，如何回答得无理，又对不起人家的热情！干脆装作没听见，不搭理。
陈母见她只不说话也就没再说。
四个人便都没说话，情绪有些尴尬。陈父便抢先一步，走到电梯口，按住电梯门说，“请。”周汉学见母亲不做声，便好奇地看了看她。陈母最后一个进电梯。陈父就将门关上，然后按了十楼。电梯很快上去。陈父又是抢先出去领着，他们便跟着陈父朝里走去。快走到陈家门口，周母忽然醒悟到什么，马上止步，脸色也陡然变了说，“陈家母，陈家爹，既然见到了，我就不进去了。我这次来，主要是同你们说几句话。然后马上就走。”
陈母见情况不对，赶紧说，“汉芳妈，都到门口了，哪能不进呢，进进，我泡茶，咱们坐下来，有话边喝茶边说。”周母还要申辩，陈父开了门。陈母不分青红皂白，甚至动手将周母扶进去说，“汉芳妈，都到门口，哪能不坐一会的呢？进去进去。”周母被陈母的盛情搞得不好意思，但是还是清醒，止住步子说，“陈家母，我真不进去。就两句话，说完就走。”
陈父陈母见拽都拽她不进去，只好站住。
周母才阴着脸说，“陈家母，陈家爹，我对你们说的第一句是，我女儿不可能同你儿子。第二句，请你们替我们孤儿寡母想一想，汉芳她爸走后，我们家一个健全男人都没得，她弟才十二三岁。所以，我今天来，就是求你们，放过我们家汉芳，请你们不要再同她来往了好不好？”说着，她噗通一声跪倒在陈母陈父跟前连嗑了三个头，然后起身说，“好了，我的话完了。汉学，我们走！”
陈父陈母对视一眼，不知如何对策。还是陈母焦急说，“汉芳妈，就是不同我们家儿子来往，您也不用这么做，对吧，我们完全可以进去，好言好语说，把话说明白了，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要你说得在理，我们一定按你说的做！”
周母吃惊问，“真的？”
陈母说，“当然真的！”
周母看看儿子，儿子却望她问，“妈，我说要同姐打个电话?~。”
周母顿时瞪儿子一眼。
陈母方才明白似的，原来他们今天来，周汉芳肯定不知道。于是更有信心了，就说，“汉芳妈，算我求你，给我一个面子，都到家门口，就进去坐一会，你要不进去，让别人晓得了，不笑话我无礼吗？我家老陈高低也是个局长，绝对不会不讲道理。你进去，我们坐下来，你有什么话，都可以说。我们耐心听。好啵？”
周母再次看儿子。周汉学扭开脸看一旁。
周母还在犹豫。
陈父含笑说，“是啊，周师母，我爱人说得很清楚，进去坐一下，没得事，真没得事。”
周母有些为难，但是最后，还是跟着走了进去。
不到客厅，就从客厅边上拖过一条板凳，说，“好，我坐这。你们想说啥子，说吧。”陈母正要泡茶，见她坐在客厅到门口过道上，不禁笑说，“汉芳妈，你这是做啥子呢，进来坐，到客厅坐，你放心，说了不难为你，真的！”周母才将凳子往客厅方向挪移一尺多。说，“好，就这。你们说。”陈父将手里的菜送到厨房，出来说，“我泡茶。”陈母说，“有水果，赶紧洗苹果出来。”周汉学忍不住笑起来。周母看他一眼说，“笑啥子呢。”周汉学没做声。陈父赶紧洗苹果，陈母很快端了一壶茶过来，还捏几个杯子，放在茶几上。说，“汉芳妈，过来坐，坐在那，怎么喝茶嘛！”周母说，“我不喝茶，有话就说。”陈父洗了几个苹果，用盘子装着，放在茶几上，又走到周母跟前，递给他们说，“来来，刚买的国光苹果，很甜，尝一个。”周母不接。周汉学也没接。陈父笑说，“周师母，真没事，就是我们家儿子不同汉芳来往，同学友谊还在吧？”周母说，“你放那。一会吃。”陈父见她这么说，只好将苹果放到茶几上。周母依然一动不动说，“就这，你说吧。”
陈母和陈父只好在离周母最近的沙发上坐下来。陈父看陈母一眼，陈母开口说，“汉芳妈，是这样，我们家儿子呢，地震过后，的确很不方便了，一个男孩子，你说什么都可以缺，怎么能缺一条腿呢，对吧。在他动手术截肢的那天，你家汉芳就在现场。她亲眼见到我儿子做截肢手术。我儿子那会，真的没想过，还能同你家汉芳走下去。可是，你家汉芳，是个好孩子，绝不肯放弃这段感情。你晓得吗，他们从高一就开始好。好了三年，至今五年了。你说，两个一二十岁的孩子，你说断就能他们断吗？”
周母说，“我不管，反正我告诉我女儿。只要还同你家儿子来往，我就不活了！”
陈母说，“汉芳妈，你怎么想不开呢，我家儿子虽然残疾，但也上大学啊，上大学后，有工作就有工资啊，我家老陈你也晓得是吧，高低是个副局长，在财政局这么多年，口碑还是很不错。我们家只有陈鹏一个孩子，我们两口子拼死拼活，最后还不都是为了孩子。我们也不会带走一分钱到黄土里。你说对啵？”
周母说，“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是坚决不同意的。“
陈母便看陈父。陈父才说，“周师母，今天见到您，我们相当高兴。早想去盘口拜访你，可是我儿子不让我们去。你今天来，我们什么都不要说，就当一个普通朋友，见见，一会，到县城最好的餐馆吃顿饭。咱们边吃边聊，好不好？“
周汉学便用手扯母亲衣服。周母立即明白，说，“不要，我就是来同你说几句话。”说着果真起身拉着儿子的手要走。陈母陈父只好看着他们起身，走出门去。走到门口，周母忽然转过身，恶狠狠地说了一句，“陈家母，我刚说的，你们要对你儿子说，到时莫怪我不讲礼！”说着拽着周汉学的手急急走了。
当晚，陈母忍不住，将周母这天上他们家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在川大的儿子。
这个学期，陈父陈母试着让儿子独自锻炼一下，所以，陈母不是天天呆在成都。
陈鹏哪里忍得住，听了母亲的叙述，很快就给周汉芳打了手机。
于是，等于周汉芳当天就得知了母亲带弟弟闯陈家的情况。
一个学期很快过去。
然而整个寒假，女儿没有回来。连电话也没有。眼看过年了。周母焦急了，便找吴秘书。
吴秘书帮周母挂了一个电话过去，不想周汉芳的手机关机。
当天，吴秘书再挂一次，依然关机。第二天，再挂，继续关机。
吴秘书将情况告诉周母。周母开始紧张说，“莫非，我女儿晓得我找陈家的事？”
吴秘书才醒悟说，“你傻啊，假如你女儿同姓陈的来往，那姓陈的肯定告诉了她！
周母当着吴秘书的面就哭起来说，“吴秘书啊，我该怎么办啊你说！“
吴秘书苦笑说，“这是你们家事，我如何好表态呢？！“
见周母总是哭，吴秘书只好叹说，“你女儿换做别人，我可能说，可她是清华生，前途不可限量，我哪敢说她呢，对不对你说！“
周母说，“那当初是你让我去的啊！“
吴秘书顿时不惬意说，“哎周师母，话不能那么说！我也是为你好，你总在我面前说女儿不听话，我才给你出主意。“
周母说，“我女儿一定生我气。否则你看，这半年，没给我来过一个电话呢！“
吴秘书说，“不过也不要悲观！可能功课多，学习忙，是不是，那是清华，可不是一般学堂。好吧？我有事，就这样。”
说完就走了。
这晚。周母坐在床边，对刚走进来的儿子说，“汉学，你明天再找吴秘书，让他给你姐再打个电话，电话接通，你同你姐说，只说妈想她！”
周汉学说，“当初我就说，让你同我姐说一声。这下好。”
周母说，“我也是为了她好?~。”
周汉学说，“吴秘书不说，我姐手机关机吗？”
周母说，“再试试?~。”
此后一直到大年二十九，周汉芳给吴秘书打了个电话。吴秘书是镇上唯一每天坐在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所以不管哪儿来的电话，想避开他简直不可能。
周汉芳竟然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竟然若无其事地说，“小吴哥，您好啊，好久不见。能不能麻烦您告诉一下我妈，我过年可能回不去！”
吴秘书闷在肚里的一肚子火气顿时扑一声点燃了说，“汉芳啊，我之前同你打了好几次电话，你一看到就掐掉，一看到就掐掉，这样不好啊，毕竟，她是你的母亲，对吧，你是她生的，还把你养这么大，对吧，你就是对她有天大的抱怨，电话还是要接一个，对吧？”
周汉芳依然若无其事地说，“小吴哥，我真是没接到，真的，哪里会接到你的电话就掐掉呢，前段时间，我的手机出了点毛病，时好时坏。”
吴秘书轻叹说，“好吧，算我信你。还是那句话，过年了，你就是不能回来，也应该告诉一声你母亲，你看看，今天都大年二十九，明天大年三十，你母亲听到，心里怎么想。难不难过？”
周汉芳沉默会，才说，“小吴哥，对不起，真是学校有事。学校可能安排我明年出国留学，所以好多事，是你们无法想象的。真的，比如我的英语还差半级呢。我每天都在攻英语。”
吴秘书说，“那好，我就将你的话转告你母亲。”
周汉芳说，“这样吧，吴秘书，麻烦您告诉我母亲，让她明天晚上六点钟，到政府办公室等我的电话，我给她打过去。”
吴秘书说，“那好吧。”就挂了。
周汉芳也挂了。
大年三十，即次日傍晚六点，周母和儿子提前来到镇政府办公室等候。果然六点准，桌上电话响了。周母好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抓起电话，对着话筒就嚎啕哭说，“女儿啊，你生我的气啊，为何这么久不同我来电话呢？你就再忙，也要同我说话啊，我晓得，你肯定晓得那件事。是不是姓陈的告诉你，是，我上他们家了。可是女儿啊，妈是为你好啊！你真不能再同他继续下去了！“
周母自顾自己哇喇哇喇吼叫一气，却发现对方没得声音，便喂喂地呼喊起来。可是呼喊半天，对方就是没声音，她以为女儿走了，于是又要哭，这时才听到女儿不惬意的声音，“拿起电话就哭！到人家家也是哭！你什么时候能不哭！“
周母破涕为笑说，“女儿啊，你说话，你可不要走啊，明天，不今天就过年了，你一个人在外头。你吃饭没，有地方过年不，你为啥子不回来呢，是不是生妈的气呢？“
周汉芳说，“妈，我让小吴哥告诉你，我真的很忙，明年可能还要出国。正在赶英语。英语你晓得啵？“
周汉学在一旁听到，答应，“我晓得！“
周汉芳说，“汉学也在啊，汉学，姐同你说几句话！“
周母就将电话筒递给儿子。
周汉芳将刚才对母亲说的话，重复对弟弟说了一遍，然后说，“汉学，姐姐过年不回去，绝对同妈上陈家无关。你好好劝劝妈妈。晓得吗？”
周汉学说，“好。”
接着，周汉芳又叮嘱弟弟，过年时，要多陪陪妈妈，再是吃点好的。莫抠。弟弟答应了。
这晚，大年三十，周母就同儿子两个人在家过。因为过年没人顶班搞卫生，吴秘书没准她的假。所以她想带着儿子回村里，也办不到。坳上村倒是整个搬出来了。
吃过晚饭，周母将碗筷收拾好，忽然一屁股落座在凳子上，哭泣起来说，“学啊，我想你姐姐啊！”
周汉学见母亲如此，也眼圈红了说，“妈，你莫哭，今天是过年呢。”
周母越哭越大声，“你姐肯定是生我的气，不回来呢！”
周汉学说，“妈，你莫哭，我姐就是怕你哭，所以让我劝你呢。”
周母顿时拭干眼泪说，“是吗，你姐说了吗？“
周汉学说，“那会她在电话里，就这么说了。“
周母才轻叹一声说，“你姐就是忠啊，忠就是傻。她不晓得，你妈妈为你好。你也不想想，你才二十岁，以后路长呢，要找个瘸子，往后怎么办，别的不说，家里搬煤气，提水，买东西，都得自己，他一个瘸子，他能帮你吗？你怎么这么傻呢！”
周汉学见母亲唠唠叨叨，便说，“妈，你别说。你说这么多，姐又听不到。”
周母便没说了。
周汉学自己倒了一杯开水，坐在小桌前，喝起来说，“晚上的菜太咸了。”
周母睁开眼说，“咸吗？”
周汉学说，“咸。”
说着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开水。
周母说，“我想，你姐这个年是如何过的？”
周汉学说，“那年她也没回来。”
周母说，“你姐有本事了，将来更没得时间回来。她还说，出国什么，出哪个国，能去吗？“
周汉学说，“能。“
周母笑说，“你说能。你晓得？“
周汉学说，“我听姐说。他们学校好多人都出国了。“
周母说，“汉学啊，将来你能有你姐姐一半都可以。“
周汉学说，“我哪有她厉害。“
周母说，“你的意思，你像我？“
周汉学说，“你读过书没？“
周母说，“我哪里读过书。对，读过，读过一个月。我娘家穷，你大舅舅和小舅舅才读过两年书。“
周汉学说，“我爸没读过书，他的字如何写得那么好？“
周母说，“你爸聪明，他真是一天书没读过。你看他写的字，还会拉二胡。你出生那会，他在家里拉。对，那把二胡也丢了。“
周汉学说，“放哪丢了？“
周母说，“他带到食堂。有空拉两下。估计地震被房子压了。“
周汉学说，“我想去姐姐那玩。“
周母说，“你姐在读书。她说了，等她赚钱了，有了钱，让我们再去。“
周汉学说，“一年多也快呢。你想，她好像刚刚去似的，转眼就两年多过去了。“
周母说，“你姐傻啊，唉，不说了，一说我就难过。还把吴秘书搞得不惬意。”
周汉学说，“妈，你放心，我姐在北京，她一定会在北京找一个的。”
周母说，“不管怎么找，就是不要找那瘸子！只要她不找瘸子，我都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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