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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表叔真的要砸咱们家吗?”郑朝亮到底是年级小,有些事情太当回事。
“是啊,大哥,我们真的跟表叔撕破脸了吗?”郑朝霞也跟着担心起来。
“半夜十二点多了,你们还不睡?”郑朝阳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的弟弟和妹妹。
“大哥,你在医院这半个月,咱娘一直在偷着哭,表叔一直来咱们家催款。咱爹背着很重的麻袋去卖玉米,哥,我们的家会不会毁了?”郑朝霞苦着一张小脸。
“不会,有我在,不会。”郑朝阳拍了拍自己妹妹的小脑袋。
“可是大哥,你知道吗?咱爹的头发都白了好多根了,我上次跟爹梳头发的时候,发现爹要越来越弯了。”郑朝霞红着眼,她非常担心,担心自己的家毁了。
“朝霞,很多事情不要光看表面,有时候我们会遇到转机的,不要担心,也不要伤心。”郑朝阳尽可能的说服自己的妹妹。
“大哥,我们真的能度过吗?我听说很多大人都想着离开了,想着去村外打工了。甚至爹也想着去外面赚点钱,你真的觉得我们能够挺过去吗?”郑朝亮眼蒙蒙的,有着哭过的痕迹。
“朝亮,相信我,我们都想着过好日子。但是好日子不是马上就能有的,再说我们不是一直在努力的做事情吗?做事情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就是有耐心等着我们从寒门改变了门扉!”
郑朝阳握紧郑朝亮的手,揽着郑朝霞,兄妹三个头靠在一起。
郑朝阳的声音很低,尽管很疲惫,依旧是很温暖的声线,安慰着惴惴不安的弟弟和妹妹,“我们那多苦都吃过来了,以后不会再吃苦了,再也不会了。相信我,我也不会让你们露宿街头的!”
“大哥,我可以挨着你睡吗?”郑朝亮望着郑朝阳,他想要安全感。
“大哥,我也想挨着你,爹娘那边我不敢过去,我怕,我怕我自己会哭泣。”郑朝霞的眼睛里都是泪水。
“好。”郑朝阳点着头。
兄妹三个人挨在一起,他们像三小只熊,紧紧的依偎在一起,互相取暖,互相寻求安全感。
窗外雨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似乎正在说明未来还会有什么变动。
天亮之后,郑朝阳吃着早饭,他将菜碟里的肉夹给弟弟妹妹们,又看向苍老许多的父母,“爹娘,我一会儿去银行谈事情,晚些时候回来。你们放心,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老大……”郑朝阳的父亲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些年他的儿子早出晚归,甚至有时候不着家的为纺织厂寻找机会,他都看在眼里,他明白自己的儿子确实是个办厂子的料。
但是,郑朝阳的父亲也明白,现在的厂子确实遇到了一些问题,必须要尽可能的逃离困境。
郑朝阳的母亲欲言又止的想说话,但是看了看郑朝阳的父亲,还是决定让丈夫来说。
“怎么了,爹?”郑朝阳看着自己的父亲,等待着答复。
“老大,我们这知道你遇到了困难,但是有时候,真的别太要强,要是累了,早点回家,我和你娘会帮你的。”郑朝阳的父亲从一个口袋里拿出一个布手绢。
郑朝阳的父亲那苍老又发黑的手打开着层层包裹着的布手绢,里面是发皱的钱,并不是整钱,而是五毛一块这样的钱。
“老大,爹娘没本事,只能帮你筹到这些钱,你看……”
郑朝阳的父亲想着尽可能的帮儿子还钱,可是这杯水车薪的十元钱,实在帮不了儿子什么。
“爹,这件事我会处理,你不用给我钱。”郑朝阳眼眶微红,想起弟弟和妹妹说的话,他的心就像是一块大石头压在心口,很重很重。
“可是,老大,你在外面也需要用钱,你……”
“爹,我不用就是不用,我需要的时候会跟你说。”郑朝阳深吸一口气,推开父亲的手,拿起一个馒头塞在嘴里,快步离开。
他怕再迟一秒,或许,他就会哭了。
但是男儿的倔强,让他早就学会了有泪不轻弹。
“朝阳……”
“哥……”
“老大……”
身后声声的呼唤都没有换来郑朝阳的回头,郑朝阳知道,此刻的他不能回头,不能让家人看到他的疲惫。
郑朝阳抬起头,让风吹干他的脸上的泪珠,吹散他的眼珠上的点点红色。
“你怎么了?”走到村口的时候,田文询问道。
“没事吗,在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情。”郑朝阳并不打算回答田文的一些内容,有些话是不该说的,有些话也说不得。
“好吧。朝阳,你准备好怎么说了吗?”田文询问道。
“嗯,我准备好了。”郑朝阳拍了拍田文的肩膀,“走吧,不管等着我们的是暴风雪还是暴风雨,我们只能迎头去承接了。”
郑朝阳吐出一口气,田文重重的点着头,两个人前往银行。
而另外一边,杨明正在阅读最新的文件,旁边的刘长河覆手来回走着,“这纺织厂一竿子打死,我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现在贷款估计也是不批准的,要是真的没了资金链,这些小的纺织企业怎么办啊!”刘毅也跟着很担忧,他最担忧的是自己的弟子郑朝阳,是否能撑过这样的噩耗。
“我真的怕有些人看不住,做出什么傻事来。”方奕绫搓了搓脸,“四季青推出的人越来越多了,摊位出售的越来越少了。”
“不行,我们得想个办法,起码让一些人缓过来。”刘长河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杨明,“杨科长,你不想想办法?”
杨明写着字,头也不抬的说道:“想办法也得有个章程,你有什么办法拯救这些濒临破产的企业?”
“可是总不能让他们直接面对资产清算吧?”刘长河着急起来,“我可是刚跟银行说好可以做技术改造贷款的!”
“所以呢?”杨明沾了沾墨水,继续写着字,压根没抬头。
“杨科长,要是真的没钱,又没有销路,这些厂子该怎么办啊?这些人该怎么办啊?”刘长河越来越心焦,“我总不能看着他们一.夜返贫,甚至赤贫到了家徒四壁,举家要饭的地步吧?”
“那你觉得,你能够杯水车薪的拯救多少?”杨科长吹了吹墨迹,抬头看向刘长河。
“我……我……”刘长河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可是不帮又不行,我们刚扶持起来的企业不能就这么趴窝,帮又帮不了那么多,到底该怎么办呢?”方奕绫也想知道杨明有什么高招。
“你们觉得这一次贷款是什么贷款?”杨明点燃一根烟,弹了弹烟灰,不紧不慢的说道。
“技术贷款啊。”刘长河想也不想的说道。
“有抵押物吗?”杨明又问道。
“没有。”刘长河还没理解怎么回事。
“没有抵押物的贷款,审核技术就给贷款,你觉得咱家底子厚,给得起这么多钱?”杨明双手环胸,“还是你能补贴?”
“我……我……”刘长河一时语塞。
“既然你不能给这么多补贴,又没有抵押物,你觉得,你还能给出什么好东西?”杨明嘴角勾起笑容,“能够让这些企业度过危机的好东西?”
“那你说,我们总不能不帮忙吧?”刘长河不想就这样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扶持起来的种子企业就这样偃旗息鼓,泯然众人。
“既然能够不要抵押物,那什么比抵押物更重要?”杨明又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什么问题比抵押物更重要?”刘长河也好奇起来。
“什么问题抵押物更重要?信用啊。”方奕绫想了想回答道。
“是的,是信用。那么,既然是信用,你想过信用的后边是什么吗?”杨明笑起来。
“信用的后面吗?这个有点难度了。”刘长河想不明白。
“信用,能在我们这里有信用的一定是能够符合这次贷款条件的。而这样的信用又能够担得起技术贷款这条重要的参考,所以,你说的信用,老杨啊,是不是所谓的信用贷款?”方奕绫马上明白过来。
“没错,信用贷款。”杨明笑着弹了弹烟灰,“既然我们不能让这些种子企业做技术改造贷款,但是信用贷款还是可以的,所以,不妨试试今年新出来的信贷。”
杨明看向方奕绫,方奕绫点着头,开始思考杨明说的可行性。
此时电话响起来,刘长河看了众人一眼,杨明抬起手,刘长河接了起来。
“你好,我是刘长河。”
“刘主任,郑朝阳和田文来银行了,这贷款要是批的话,有点不符合标准。”
银行那边的人传来的消息,便是今天刘长河担心的事情。
刘长河看向杨明,小声说道:“老张的电话,郑朝阳的贷款事情。”
杨明点点头,伸出手,示意自己接电话。
刘长河将电话交还给杨明,此时电话那头传来声音,“喂喂,老刘,还在吗?”
“小张,我是杨明。”杨明吐出一口烟圈,这句话才说出口,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停住。
“是杨科长啊,你好你好。”
“小张,这个郑朝阳的材料带来的齐全吗?有什么具体的问题?”杨明狠吸一口烟问道。
“是这样的,杨科长,这个郑朝阳带来的文件倒是齐全的,还有一个发明专利,虽然看上去不错,可到底是纺织企业,你也知道纺织企业上面查得严,这没人敢批准啊。”
“我知道小张你们的难处。”杨明吐出一口烟,眉头皱得很紧。
“杨科长,我也不是不想帮咱们浙江的企业,可到底是纺织企业,有些确实难办。”
“技术改造贷款不行的话,信贷资金呢?”杨明反问一句。
“信贷资金?”
“我记得有一条是这么说的,信用社信贷资金投向,要坚持以承包户、专业户(重点户)为主,以农业生产为主和以流动资金为主的方针。难道郑朝阳不符合承包户的概念?尤其是农业生产承包户?”杨明的声音低沉有力,这一句话让小张一时哑口。
“话是这么说,可到底是纺织行业啊,纺织厂现在是明令禁止的。当然,不是棉布也不是完全禁止。可万一也牵扯到涤纶布或者其他,我们不敢担这个风险啊。”
小张终于说了一句真心话。
“这样吧,你觉得信用贷款的管理风险在哪里,你罗列一个明细出来,到时候我们多个部门一起商量?”杨明的声音很轻,但是说出来的话很有分量。
“杨科长,这估计要跟我们常行长聊了。”
“没事,我一会儿跟老常打个电话,你先不要拒绝郑朝阳他们,就说需要审批一段时间。”杨明拍板说道。
“好。”
杨明挂断电话,直接拨通电话给常行长,“老常,我是杨明。”
“老杨,什么事情?”
“是这样的,我们这边有几家技术还算可以,信用也算不错的企业,不知道你这边关于信用贷款的政策有什么偏倚没有。”杨明的话让老常笑了起来。
“老杨,护犊子呢?”
“老常,明人不说暗话,对于一些真的有纺织技术改进能力,甚至是创新能力的企业,咱有时候该帮还得帮一把,不是?”杨明笑起来,“你也知道,我向来心软。”
“行了,老杨,我还不知道你?说吧,到底是什么事情,还要你跟我说。”
“好吧,老常,我也不绕弯子了。你看,咱们省里虽然有几家确实是纺织企业,但是毕竟生产的不是纯棉布,用的原材料也不是棉线,有一定仪器改造能力的厂家,咱们能不能网开一面,别一棒子打死?”杨明的开口让刘长河感激的投来眼神。
刘长河终于明白自己的科长是冷面心善的那种人。
“怎么,舍不得这些小牛犊?”
“那可是相当舍不得,毕竟咱们浙江是吴越之地,这越布遍天下。自古以来,咱就是靠着纺织起家的,这不让做纺织了,很多人一时间也不知道做其他的啥呀。咱们不能让老百姓吃不上饭啊,你谁说对吧?”杨明吐了口烟,认真的说道。
“这些企业到底做了什么,你给他们这么大的面子?”
“这不是企业做了什么。老常,咱们都是党员,咱们想的本来就是让企业怎么好好的生存下去不是?我到底是在工商局的,这管着这么多老百姓的创业,我得尽到好人民公仆的责任。”
杨明的声音越来越缓,他的眼睛里有着感情,那是对浙江这个省份最深的感情。
“老常,二十年前那会,你也是知道的。咱们那个时候一穷二白,笕桥那边的很多零件都是咱们靠着白衬衫,上万件,上百万件的白衬衫换来的。那个时候咱们都去帮忙搬运衬衫,就为了能让咱的蓝天属于咱们中国人自己!”
“老常,十五年前那会,你也是知道的。咱们那个时候全靠自己,很多地方都是百废待兴,那个时候我们骑着自行车挨家挨户的跑,挨家挨户的说,目的就是让更多人走出来,更多人能够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有好多人,至今过年你都还去看人家,对吧?”
“是啊,那些老人,我想念他们呢。”常行长也想起了当年的时光。
“是啊,那些老人,我们曾经跟他们一起并肩努力过,我们最明白失败的滋味,也最明白有心无力的苦闷。如今轮到咱们自己的娃了,咱不能让娃吃咱们老一辈的苦啊!咱们……”
杨明说着说着眼泪流了出来。
“我们说好了的,老常,我们跟那些老人们说好了的,我们说好了我们自己吃两辈子人的苦,就为了让孩子们少吃苦!如今孩子们又面临了当年咱们吃过的苦,我们舍得让真正有能力的孩子们推到重来,再熬个十年八年的吗?时间有时候,对于年轻人,也是等不起的。”
杨明深深吸了口气,又点燃一根烟,任凭那一滴泪落在手背上,却依旧不动如山。
刘长河也被杨明的话带入了1970年那个热火朝天的时代,那个血气方刚的年华。
方奕绫吸了吸鼻子,一代人吃了两代人的苦,这不就是他们这代人吗?
他们为什么这么热心的帮助这些孩子们?又为什么那么喜欢郑朝阳这样的孩子?
不就是因为他们当年自己没学太多东西,又吃了太多的苦,舍不得现在有能力的孩子走弯路绕远路嘛。
他们想为年轻人争取时间,更像靠着这些年轻人为中国争取早日腾飞的时间。
时不我待,有时候,对于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也是等同的。
“我明白,老杨,别说了,我会想办法。你放心,省里也会想办法,我已经向领导们汇报了我的想法。”
“老常,要汇报就一起汇报,我打算带着更多的同事一起为年轻人争取机会,我们要让年轻人尽快的腾飞,这样,我们的国家才有希望!”杨明斩钉截铁的说道。
“好,如果你想跟我一起汇报,我们一起为年轻人争取机会吧!”
“我也参加!”方奕绫站起来,眼眶红红的。
“我也参加!”刘毅和刘长河异口同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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