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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太医院从昨日起一片喧闹。
院内热闹，邀月房内，却是一片压抑，偶尔有邀月的一两声咳嗽。
薄夜将手上的汤药递给她，扶了扶额，轻声道：“已经和张昌宗说好，今日他自是知道该如何行动。”
邀月点头：“武则天昨日未让你出席？”
“没有。”薄夜垂眸摇头，昨日去替她诊脉时，北笙也在太初殿，他一进去，两人对话戛然而止，两双眼睛齐齐盯着他。
他垂首敛目，生怕举止异常引人怀疑，北笙他记得见过，可长得什么模样，老早便忘了。
也不敢抬头哪怕扫一眼，诊了脉便退下，武则天也未说让他今日出席晚宴的话。
“那……”邀月顿住，压住咳嗽，扳过薄夜的身子，让他对上自己的眼，正色道：“若一切顺利，中途你一定记得出宫！南门！”
“嗯。”薄夜点头。
“你记着，我等你。”邀月倾下身子，在薄夜额头留下一个吻，转身离开。
薄夜跌坐回桌边，动了动刚刚还被邀月握在手心的五指，看着窗外雪色里的枯木。
冬日，还很长，枯木，何时才可逢春？
甘露殿，灯烛闪亮，宫内好似白日一般，亮黄的光透过门窗倾洒在雪地上，蕴暖的淡黄色铺了一地，却仍是泛着寒光。
宫门之前的大道早被清理干净，铺上厚实的印花绒毯，留下一串串纷乱脚印。
宫内，武则天坐在首座，上次晚宴时空乏的位置已尽数占满，左边是最为得宠的鲵驰邳，其次是北笙，右边第一位是太平公主。
“今日与诸位爱卿能齐聚一堂，朕甚感欣慰！先敬众爱卿一杯！”武则天高举酒杯，眸中芒光闪亮，欢愉之情溢于言表。
“各位大臣路遥人疲，千里迢迢赶来，朕甚喜，必与各大臣痛饮一杯。”武则天举杯对着大臣们笑着，眼神却不时瞥向邀月。
邀月亦举杯道：“蒙陛下厚爱，先干为敬！”
说话间，酒已下肚，武则天眸光一闪，并未多语，直接喝了酒，再倒一杯，敬向北笙：“大将军不日启程远离神都，为国效力，朕皆该敬大将军一杯。”
“谢陛下！微臣惶恐！”北笙举着酒杯站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武则天笑着颔首，紧接而来的自是百官纷纷效仿。
“众卿无需多礼，亦勿局促，依朕所言，随意便好。”
武则天撂下话，殿内慢慢热闹起来，百官之间互相敬酒，宫女太监忙于上菜换碟，丝竹之声渐起，舞姬助兴。
邀月皱着眉头，扫了一眼双目不离武则天的鲵驰邳，再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舞到高潮，百官齐声叫好，张丞相却在此时一头栽在桌上，“咚”的一声，众人眼光瞬时转移过来，或忿或乐地扫过来，邀月忙起身拱手道：“陛下，王宰相怕是醉倒了。”
“哦？这节目还精彩着呢……”武则天满眼的笑意，脸上露出遗憾之色：“如此，你便先扶他下去吧，天冷酒热，莫要染了风寒。”
邀月行礼，众目睽睽之下扶着王及善退下，一出门便有人替她披上厚重的披风，邀月将披风绕上前，被风吹得鼓起，扶着他远去。
薄夜看了看天色，拿好腰牌，白日出宫长时间不回，会引人注意，而夜间出宫又无缘由，若在晚宴之前也怕武则天会有所怀疑，便只能选在晚宴途中，几件事情同时进。
身着御医官服，快步向南面行去，雪地里纷乱的脚印，一个叠上一个，再也辨不出属于谁。
阴冷之气从脚底直直袭上脑，却让人意识更加清明，薄夜擦了擦被冻得通红的鼻子，扫了一眼西方。
意料之中，突地大亮起来，火光冲天。
转过头，继续向前，一步，两步，心跳越来越快，双眼胀得生疼。
脚底的麻木好似触及心底，低着头，只想一直向前，一直一直向前。
蓦地一只手臂，拦住去路，薄夜抬头，高公公对着他微微弯腰，身后跟着数十名御林军。
甘露殿内，仿若万籁俱静，众人呆坐在矮桌前，看着西面木窗透过来的火红光亮，目瞪口呆。
而刚刚还被他们称作英明神武的陛下，坐在主座上，嘴角带着的笑容好似渗着猩红的血光，口口声声道，这火，是放给他们欣赏外加取暖的，不许任何人去救！
薄夜被带入宫中，众臣按捺住不解，无数双眼齐齐看向他。
紧随薄夜而后的，是十名被押住的御林军，为首一人，手里紧紧拽着一瓷罐，贴了纸张，上书“沈南?”……
“禀陛下，冷宫中发现此十人潜入，梦婵阁！”押住十人的，同是御林军，说话者是当中显然官阶较高的人。
武则天扬眉，笑道：“怎么？费尽心机入了冷宫，竟是为了一罐骨灰？”
抱住瓷罐者低头不语。
“朕还以为会发现什么有趣的物什……”武则天低笑，顺势扫了一眼高公公。
高公公收到眼色，忙上前伏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武则天脸上的笑僵了僵，随即又展开来，眸中却是化作一片冰冷。
“禀陛下！二十余名刺客欲趁集仙殿之乱劫走邺国公，被我等擒住，待皇上发落！”又一名御林军急匆匆快步入来，头都未抬便跪在地上禀报，声音洪亮，在宫内绕了个圈。
“邺国公呢？”武则天随意问道。
“邺国公……”回答略有踟跄：“回陛下！集仙殿被烧，邺国公身边的宫女说……邺国公……旧疾复发！”
“哦？”武则天微笑，黑眸好似起了漩涡，看不清情愫：“把邺国公送到控鹤府，那里如何哭如何喊都扰不到旁人！至于今夜的刺客……斩！”
“斩”字落地，本就安静的宫内瞬时又静了几分，听到几声突兀地抽气声，再无声响。
众臣坐在原位，只觉得此时应该匍匐在地上跪在陛下跟前，可无人打头阵，坐也不是，跪也不是，便只有一动不动。
鲵驰邳不明所以地坐在原位，原本看着武则天的隐隐目光被她身上迸发的戾气逼了回去，硬是不敢再抬头直视，低眼，更加困惑地扫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薄夜。
武则天仍是笑着，故作不解地瞥了众人一眼，道：“众卿家无需紧张，朕今夜不过是整顿后宫罢了！顺带……”
武则天顿住，从主座上踱步出来，顺着台阶一步步走下，到了太子面前停住，太子一惊，再坐不住，忙跪下。
武则天从袖间抽出一沓纸张，狠狠砸在太子身上：“顺带正朝纲罢了！”
太子浑身一抖，瞥了一眼散在地上的纸张，只一眼，便一句话都再说不出口，重重磕头，语不成声道：“陛……陛下……陛下明察……”
“朕当然会明察！”武则天轻笑，对着刚刚还在禀报的御林军道：“把太子一并押下去！要查的事情，多着呢！”
宫内死寂，只余脚步声，太子抬头，看看薄夜，再看看武则天，还有地上那一沓纸，瞪大了眼，双唇颤抖着。
几乎能听见牙齿磕动的声音：“我……我明白了，是……是你们……你们串通……”
话未说完，已经被人押起，却是连站直的力气都无，被人连抬带拖地架着出了甘露殿，一起出去的，还有始终抱着瓷罐不放被押住的“御林军”。
一时之间，除了太子被押了下去，宫中好似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切与半个时辰前毫无变化，一直安坐的北笙突然起身，跪下，大声参拜：“陛下英明！”
百官好似这才回过神来，纷纷跪地山呼：“陛下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宫内官员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山呼之声好似使得甘露殿都震了几震，而此时仍旧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薄夜，忽的显得突兀起来。
武则天笑着看过去，见他毫不避讳地直视自己，眼中一片混沌，却看得出极力掩去了繁复情绪。
心中没由来的一抖，一手拉过他，揽在怀中对着众人宣布：“薄夜奉朕旨意，潜伏太医院，助朕捉拿刺客，寻奸臣贪污之证有功，今日起，封作誉王！”
寂静之后，是此起彼伏地抽气声，众人无法抑制地纷纷抬头。
只见到这名男子，瞪着陛下，眼里却是再掩饰不住的恨意！
武则天满面满眼尽是笑意，拉过薄夜的手，缓缓倾身在他耳边，柔声笑语：“邀月啊……为师为父，养你教你，可曾告诉过你，当年，是谁逼朕灭沈府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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