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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9.

    简欢对于自己处境的预判十分精准。

    虽然回来之前，她已经算计了一番：清晨出发，回到西余是晌午，因为是周一，并非休息日，这个时间简铭是不在家的，她可以好好洗漱一番睡个觉，再来面对她哥。

    自第十九期《搜索》播出后，她与简铭几乎就没有交流，贸贸然停了节目，又离家将近一周，她也未曾和他交代一句。

    她知道，单遥会将自己的行踪报告给他，所以她在抵达梧桐镇后，第一时间给单遥发了报平安的消息，但拒绝与简铭单独沟通。

    但她知道，他哥的忍耐已经到达极限，她再不回家，她估计要去梧桐镇找人去了。

    简欢认真算计着，可没想到，她才推开家门，当头对面与正要出门的简铭撞到了一起。

    这个时间，他怎么会在家？

    这事说起来还要感谢她小侄子简单同学，他凭借着优异的表现，先是偷偷在升旗仪式上提议作业太多，要求“减负”，又带领全班同学抗议数学老师借走了体育老师的课，要求还他们的体育课，最后又在老师拖堂时以上厕所为理由消失，终于引起了全体任课老师的愤怒，被请了家长。

    被请的家长永远是单遥，这事本可以轻轻掀过去，谁知简铭最近因简欢的事情烦躁不堪，听到儿子这所作所为，越看越觉得与他那闹心的姑姑相似，直接从电视台杀到学校，接受老师批评教育之余，拎回那闹心的孩子回家棍棒伺候。

    结果，他还没打，简欢就哭着嚷嚷起来了：“你就是法西斯，就是独裁，你希特勒，怪不得姑姑要离家出走，因为她受不了你，我也要离家出走！”

    这倒霉孩子，一字一句都往简铭心上戳。

    简铭被这么一顿指责，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也没了教育孩子的心思，转身出门，结果才走到玄关，又看见另一个“倒霉孩子”。

    简欢原本以为，他哥至少要骂她一顿，她都这么大年纪了，总不可能真的打她，那她还要不要在江湖上混了。

    可简铭刚被简单戳了一阵心窝子，这会儿看到妹妹回家，连日来的愤怒都变成了自我反省：我真的做错了吗？

    他与简欢四目相对，没等她说话，转身穿鞋出了门。

    简欢看着客厅里的简单——他刚上完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闹剧，还没有收场，还坐在地上，书包也被踢到了一边。

    简欢：“你做了啥？把你爸气成那样？”

    简单：“姑姑，是你把你哥气成这样！”

    两人面面相觑，觉得危机暂时解除，也不互相推卸责任，迅速结成盟友，瘫在沙发上点奶茶喝。

    毕竟，只要简铭在家，奶茶是不可能出现的，他现在人一走，可不得珍惜机会。

    简欢预想中的责难，一直没有到来。

    自她回家后，她总感觉简铭在回避自己，有意或者无意。

    那天中午她与简铭正面交锋，却没擦出火花，他直接越过她回了台里，当天晚上也没回家吃饭。

    简单十分惆怅：“姑姑，爸爸肯定是生你的气，他这几天可是都早早回家了，你今天回来了，他就不回家。”

    简欢不服：“被请家长的人可不是我。”

    话是这么说，但简欢还是不自觉地将简单的话放在心上，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

    先前简铭给她发信息，她烦不胜烦，压根不想与之说话，这会儿回了家了，简铭不搭理她了，简欢又觉得不自在了，左立难安。

    两人的战争持续的时间并不短，但都是简欢单方面的冷战，这会儿简铭对她进行反击，简欢反倒想起他的好来——小时候，父母上班，是哥哥给她做的饭；她没什么零花钱，课外书和零食都是从哥哥的生活费里抠出来的；就连他第一次交女朋友，都是因为那女孩对简欢有敌意而让他毅然决定分手；她去西余广播电视台上班，怕她与他一起上下班会被说闲话，直接给她买了车。

    他是她哥，严肃沉默，不苟言笑，他也是她工作上的领导，对她远比同事要苛刻，别人做到六分就及格，她的及格线估计要达到八分。

    简欢对简铭，谈不上畏惧，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感觉与哥哥的关系越发生疏，她不再那个任何时候都敢对他提任性要求的女孩，简铭也不再是会因为妹妹哭闹而不知所措的少年。

    好像一切都在改变，但又好像一切都没有变。

    简欢觉得自己有些贱，简铭对她管得严时，她恨不得反抗起义，这会儿他不管她了，她反倒无所适从。

    吃了饭后，也不回房间，一会儿看电视，一会儿听音乐，还抢了家政阿姨的活，连窗都擦了，直到她精疲力尽累得不行回到房间，简铭也没回家。

    回西余的第二日，简欢销假回台里上班。

    回了台里，她震惊地发现，自己本就人才凋零的办公室，变得更加稀疏，只剩下馨叶与周晔。

    在周晔的叙述中，她才知道，自己这样一走了之，掀起了多大的风浪。

    《搜索》从一档不入流的寻人纪实节目到突破收视，成为西余广播电视台的“黑马”，理所当然受到关注，“神秘嘉宾”这一期节目播出后，得到的响应异常热烈，台里的领导还想着让简欢多加一期，或者将奚辞请到别的节目组当嘉宾，却没想到她这边宣布做完第二十期后停播，台长觉得简欢是在与自己叫板，毕竟先前她承诺收视没有破1就主动辞职，结果收视破了，她节目也宣布不做了，不仅如此，她还直接提交了休假申请，手机也关了机，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这邵台长看来，是赤裸裸地打脸和抗衡。

    那几日，整个西余广播电视台都弥漫着低气压，特别是在台长提出换个编导继续做《搜索》被拒绝后，简欢的办公室便成了暴风眼，几人战战兢兢，走路都恨不得贴着墙根，就怕引起别人注意。

    但简欢虽不在，该面对还是要面对。

    《搜索》最后一期节目已录制好，后期也做好，总编导不在，陆续有别的栏目组的人来借人。

    一开始，大家都没意识到不对劲，《恋爱的秘密》栏目组借走了灯光师，《西余热线》借走了后期，连简欢新来的助理都被叫走。

    直到正在录制的音乐竞技大制作《老声音》都要来和他们这小破节目借摄像师，还要馨叶去给邵佳佳当绿叶陪衬，周晔和馨叶才发现，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搜索》栏目组除了休假的简欢，都给借空了，最后还是简铭抢先一步开了口，才留住了这最后两人。

    简欢也没想到，自己只是任性了一回，回来完全变了天。

    更没想到的是，向来公私分明的简铭，会为了她而主动开口要人。

    这一点都不像他会做的事。

    在简欢的认知里，简铭做的应该是给她训斥一顿，再让她亡羊补牢，将节目继续做下去。

    可是，当简欢听到在周会上自己被台长鞭尸，而他哥直接站出来说“她没有做错什么，她是编导，她有能力也有权利决定节目是否做下去”的时候，她忽然破防了。

    你以为他看不见的一切，他都在看着，认真的，仔细的。

    你以为他不会做的事情，他都在做着，默默的，长久的。

    简欢觉得喉咙有些干涩，正想说什么，钉钉上却来了消息——台长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