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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无瑕往他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却没有瞧见杜苍庚的身影，心下不由一沉——道生平日里与杜苍庚几乎形影不离，就算上朝也会亲自将人送到宫门口，眼下他只身一人慌慌张张跑回来，那么出事的人只可能是杜苍庚。
显然，杜霜霜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扯着他的胳膊拼命晃：“怎么了？我哥呢？是不是他出事了？”
道生跑得太快，简直急喘如牛。他使劲摆着手，拼命咽了一口唾沫，努力把嗓子眼里的火烧火燎压回肚子里。
“夫人，你快去繁云楼救救公子！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繁云楼？！
听见这三个字，柳无瑕的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开了花。自己好容易才放下了些，这个破地方偏又冒了出来，仿佛如影随形的厉鬼，执意要来向自己讨债索命，绝不肯让自己过半天安生日子。
萧琴娘显然察觉到了她心中陡然升起的波澜，不由紧张了起来。方才二人说了半天，才将将让柳无瑕心中踏实了些，谁想平地又起三尺浪，简直令人恨得牙根痒。可萧琴娘还来不及说出半个宽慰的字，柳无瑕已经低沉着声音开了口。
“他今日不是去巡营了吗？怎么跑去繁云楼了？”
此问一出，杜霜霜立刻蹦了出来。她连连点头附和，挑着眉毛瞪着道生：“就是！那繁云楼是什么地方？正经人谁会去那里？！”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尽管杜霜霜情急之下并未多想，然而话里话外对繁云楼的鄙夷却再明显不过。话一出口，杜霜霜猛然意识到不妥，心虚地朝萧琴娘瞄了一眼，果然见其面色晦暗阴郁。
不过，这尴尬只僵持了短短一瞬。萧琴娘兀自轻咳一声，并没有看向杜霜霜，而是快步凑到柳无瑕身侧，将声音压得极低：“先别慌。”
这种时候，怎么可能不慌？柳无瑕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好在脑子还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她微微颔首示意萧琴娘安心，随即转头看向道生。
“把气喘匀了，赶紧将事情从头到尾给我说清楚！不说清楚，我怎么救人？！”
道生连连点头，捶着心口押匀了气息，这才将来龙去脉道了个一清二楚。
原来今日早朝过后，杜苍庚前脚刚到虎贲营，后脚就被越王差人唤了去。来人说得不清不楚，杜苍庚以为越王有公事吩咐，便带了道生赶过去。然而主仆二人到了地方才发现，那越王离谱得要命，大白天在繁云楼摆了一桌酒席，楞说是有天大的喜事。
杜苍庚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多了个心眼让道生留在门外，一旦有个不测也好通风报信。果不其然，越王赵元?确实没安好心，只不过这一次他不是鸡蛋里挑骨头找不痛快，而是要给杜苍庚做媒，要把繁云楼里的姑娘塞给他做妾。
杜苍庚哪里肯，怎奈一进门就被人灌了几大杯酒，此时已是醉醺醺、昏沉沉。道生在外面听着情势不妙，只怕如此下去杜苍庚只能任人摆布，便赶紧脚底抹油回来搬救兵。
“我本想去御医局搬救兵的，可老爷和大公子一道入宫去给陛下请脉了。宫门我进不去，又不能干等着，只好先回来请夫人想想办法。夫人，事不宜迟，再拖下去，生米可就做成熟饭了。”
柳无瑕听得几乎就要呕血，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个越王一定是上辈子和我有仇！”柳无瑕气得恨不能此刻就将赵元?五花大绑，并附赠一顿拳脚伺候，“道生，你可知道越王做媒的姑娘是谁？”
“啊？”道生哪里知道流珠的事，更不知柳无瑕心中忌讳，连连摇头，“这我哪里知道？那里的姑娘涂脂抹粉的，都长一个模样，我眼拙，分不清。夫人啊，管他是谁，咱们赶紧救人要紧！”
这话着实在理。火烧眉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先把火扑灭，其他的事情，秋后算账也不迟。
柳无瑕怒气冲冲就要走，刚一抬脚就被萧琴娘拽了住。
“你就这么去？”
“不然呢？”柳无瑕不知她意欲何为，“你有更好的办法？”
萧琴娘摇了摇头，眼神恳切：“你不能去，那可是越王，你若就这么赤手空拳地去了，无异于以卵击石。”
“越王怎么了？亲王也得讲道理！天子脚下，还真能任由他仗势欺人？”
“话是没错，可我觉得还是先等父亲他们回来再从长计议得好，免得冲撞了亲王，我们谁都担不起。”
这种话竟会出自萧琴娘之口，这让柳无瑕倍觉诧异。她愣怔须臾，随即斩钉截铁地否决了对方的提议。
“我等不了阿爹了，你没听道生说吗，再磨蹭下去，新人就要进门了。再说了，阿爹和大哥即便在家也不能去，他们都有官职在身，去了反而不好说。我一个妇道人家怕什么，我夫君被人胁迫，难道要我坐视不理？！出了事我自己担着，挨不着别人。”
知她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萧琴娘明显有些急了，抓住她的手将她扯到一边，语重心长地一字一句耐心解释：“你不要一听到繁云楼这三个字就自乱阵脚，道生也说了，他不知道越王要做媒的姑娘是谁，不一定就是流珠，也有可能是其他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柳无瑕才彻底明白了萧琴娘的用意所在，也知道了她到底在担心什么。
“二嫂，这些我都懂。说实在话，我确实在意流珠，却还没到谈之色变的地步。越王不顾苍庚的意愿执意乱做媒，往小了说，那是给我添堵，往大了说，那是不给我们杜家脸面。不管他要塞过来的人是谁，我都必须拦下来。”
见柳无瑕一意孤行根本听不进劝，萧琴娘使劲摇着头，面色越发纠结：“阿碧，我知道你胆大心细，可你想过没有，你一介女流冒冒失失闯到繁云楼去算怎么回事？越王不得笑话你凶悍，不得嘲笑苍庚惧内？”
“越王有什么资格笑话苍庚惧内？他自己在越王妃面前连大话都不敢说一句，他还笑话我？我不笑话他就不错了。”
柳无瑕不以为然，又想着事不宜迟不能再拖，转身就要走。谁想到萧琴娘竟然不肯放弃，几步又堵到了她面前。
“就算你不在乎越王，可事情一旦闹大，你让苍庚的面子往哪里搁？他还要不要在朝中混了？我认同你所说的夫妻之道当从一而终，可在别人看来，依着苍庚的地位，纳妾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你若不依不饶闹得天翻地覆，只会让他成为京城中的笑柄。这个时候，你也得顾一顾大局。依我看，不如以静制动。苍庚机灵，一定能想出脱身的法子。退一万步而言，就算真的生米做成熟饭，我们也不是就完全没机会了。只要人进了家门，我们就能寻到她的不是，再借个由头将她休了，还不是一样？”
“那怎么能一样？”柳无瑕没来得及反驳，就被杜霜霜挥着拳头抢了白，“越王送来的人，是三哥说休就能休的？不行不行，这事必须尽快扼杀，越晚越棘手。哎呀，你们不要婆婆妈妈的了！柳阿碧，我三哥是你夫君吗？你若再磨蹭，我可真就要多一个嫂子了！”
说罢，她一把拽过柳无瑕，二话不说掉头就跑：“走！我跟你一起去！”
一个柳无瑕就已经闹不起了，再加上杜霜霜，那可就真是天王老子也拦不住了。
“你？”
“是！”迎着柳无瑕略显迟疑的目光，杜霜霜面无惧色，“我去，不是帮你，而是为了三哥。我是不在乎多一个嫂子，还是少一个嫂子。三哥要不要纳妾，那是你们的事，我管不着，可若有人想要欺负他、逼他做违心的事，那我可不答应。”
望着她大义凛然的模样，柳无瑕只觉一股力量从心底深处生腾而起，将之前的无力和惊惧一扫而光。
“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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