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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守所空气稀薄,光线暗淡,牢房中,两个枯瘦的身影依偎着。他们中间隔着铁栏,其中一个紧紧握着另一个的手,浑身发抖。
十得会死。
这个念头从周含的脑中一闪而过。
只要找不出凶手,十得会死。你看,报应立马就来了!
陆氏也抖得厉害,浑浊的老眼里闪过希望的光。原来关于师娘子的传言是真的,收了死人的东西,找不出凶手她就会死!
“死人的生意……”她喃喃念着,又哈哈大笑,就连笑声也在颤栗。
只要师娘子死了,只要她死了,张隶就会放走他们其中一个。
陆氏已经想好了,她痴痴的望向周含,伸手轻轻抚摸儿子晒得黝黑的脸庞。
“儿啊……”
“娘!”
母子连心,陆氏心中所想周含不会不知。相比陆氏的欣喜,周含脸上带着更多害怕的神情。
“娘,您听儿子的,就这样吧,没关系的。”他说话的时候,不敢正式陆氏的眼睛。
看什么呢,反正她的眼睛里什么也没有。陆氏很早以前就瞎了。她的眼睛被自己的男人泼了污水,眼睛发炎之后视力很快下降。这么多年,她一直是瞎的。
可是自小到大,周含总有一种莫名的错觉,他觉得母亲的眼睛里藏有猛虎,发灰的白内障后面有什么东西一直在那里,狠狠盯着你。
他很害怕,这种害怕在乌林珠死后席卷他的全身。母亲看不见血的颜色,可他看得见。
他看得见满屋子的血迹,铁锈般腥甜的血液洒满了整间屋子,味道令人作呕。地狱里的恶魔在对他笑,柔声说:“儿子,你回来了?”
她看不见,所以她不害怕。
满地的鱼鳞,混合着年轻女人的鲜血。周含胃中一阵痉挛,那些嚼碎了咽下去的鱼鳞仿佛在胃中重新粘合在一起,一片片狠狠的刮着他的胃膜。
很痛,而且恶心。
他不想再受这样的折磨。
“娘,他们没有证据,才会迟迟没有宣审。”他的手被陆氏紧紧拽在手心,无法抽回。周含望着母亲饱经风霜的脸,心中宛若刀割。
什么是恶魔?是披着羊皮的狼,还是凶恶的羊?
“对不起,娘,娘……”周含声音呜咽,好久才下定决心,“人是我杀的。”
他抬头的一瞬,陆氏眼里的光亮暗了下去。
看守所里响起脚步声,所有犯人都竖起了耳朵,判断着那双来自判官的脚步声走向哪个方向。静谧的牢房中,喘息声此起彼伏。
一双擦得锃光瓦亮的黑色皮鞋站在牢房前,像黑暗中唯一的明灯,吸引着所有人望向那个方向。
周含的目光顺着皮鞋一路往上,黑色的裤子、制服、警帽,然后是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清秀的脸。
“大言不惭的在狱中讨论是谁杀了谁,你们的胆子当真这么大?”方天戟抬头瞥一眼分隔两个牢房,却依偎取暖的母子。
他的眼神里有火,比他的皮鞋亮的多,让人一看就移不开眼睛了。
“跟他们费什么话。”另一个声音响起,语气里饱含杀意。
赵甲木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轻蔑的瞧了两人一眼,一脚踹向牢门。木门吱嘎一声,在他的脚下宣布报废。
“你们的门质量这么差?”赵甲木似笑非笑:“要是犯人逃跑了怎么办?”
方天戟摸了摸腰间的枪套,“他们不敢。”
这门不经踹,可是他们不敢。
“他们不敢,我可没有忌讳。”赵甲木一步步迈进周含的牢房,踩得地上枯草噼啪作响,每一声都在提醒牢房里的人,死亡又近了一步。
赵甲木是谁,他们都知道——阆中狱牢的黑面阎王。
这个名头来自于赵甲木的心狠手辣,尽管他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狱卒。
赵甲木的狠早在十年前就传遍了整个阆中。他那时还是一个街边的乞儿,受尽了权贵欺辱。他本来是死在街边的贱命,却偏偏叫师娘子十得捡了回去。
仗着来宁的威名,他的胡作非为无人敢说道。
细说起来,赵甲木并未坏到底子里。只不过那些欺辱他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罢了。
偏他总是笑嘻嘻的,似乎那些给人下药、断人手脚的事,不是他做的。
就是这样一个底层翻身的人,一条贱命早就拴在脖子上,他不怕死,因为他在那些拳打脚踢下已经死过了千百次。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还是个饱读诗书的书生!
赵甲木带着笑,笑得让人毛骨悚然。他笑得人畜无害,匕首去慢慢爬上了周含的左边胸膛。
陆氏吓得大吼大叫:“你!你要做什么!你立马离开我儿子!你这个畜生……”
“你不是瞎子吗?”赵甲木皱眉。
陆氏倏地噤声。
“你别太过火。”方天戟提醒他,随后别开了眼不去看。
他知道赵甲木为何这么恼火。十得一直未醒,脖子上的红绳被不断沁出的血浸湿,最好的止血药也没有效果。
方天戟叫来了整个医院的医生,得到的结果出奇的一致。
这不是病,他们治不了。他们只能给她用药,防止伤口感染,至于能不能醒,谁也说不准。
血液沾湿了被褥,枕头也被染成了红色。十得的生命似乎在随着血液的流失一点点消逝。
赵甲木一直在探十得的脉象,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们的师父来宁坐在病房一隅,一点办法也没有。两人从未见过来的如此凶猛迅速的报复。
一时间找不出真凶的事从前不是没有过,红绳会慢慢收紧,至多只是疼痛和难以呼吸,产生幻觉。今天这样的,连来宁也是头一次见到。
等了几个时辰,十得不见醒,赵甲木再也坐不住,一把拽住来宁的衣领,问他:“老头,要怎么做?”
从来宁口中得得知凶手受到惩戒能减缓十得的痛苦时,赵甲木毫不犹豫的命令方天戟:“带我去见周含!”
方天戟现在还能记得赵甲木的眼神,他想杀人泄愤。
周含忽然痛呼,匕首已经刺进他的皮肤。
“喂!”方天戟一下惊醒,立即拉开赵甲木:“你不是来真的吧?”
难道他真的想杀了周含?因为来宁那句可以减缓十得的痛苦?
“什么真的假的,”赵甲木冲他冷冷一笑,回头对周含道:“我说过了吧?我们不在乎你的死活,十得不在乎,我更不在乎。你们母子俩……谁是凶手?
方天戟急道:“还没有证据!”
他冷笑:“不需要证据。”
赵甲木躬身,凑到周含跟前,紧扣住周含的下巴,语气讥讽:“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会挖下你的半边心肝,若是十得没有好转,凶手就是你老娘!十得好转,凶手就是你,懂了吗?”
公平?法正?都是这世上没有的东西。一如当年被残忍对待的他,一如为死人寻公平的十得。十得同样只是为了自己罢了。
人命如草芥,有些人永远不明白这个浅显易懂的道理。
方天戟沉默。
没有人说话,牢房里只剩陆氏的呜咽声,以及周含剧痛下的喘息声。
长久的沉默像一头隐没在丛林中的猛兽,一时的平静只为了下一秒的暴戾血腥。周含感觉自己浑身颤抖,死亡离他是这样的近,近到赵甲木手中的匕首再往前一寸,就会在瞬间要了他的命。他不怕死,可是他不能就这样死去,他……他还有老母亲。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赵甲木忽然抽出凶器,问他:“对吗?”
他转而朝向陆氏:“舐犊情深,对吗?”
陆氏一怔,害怕得浑身颤抖。她努力移开自己的目光,眼睛却像着了魔似的紧盯着赵甲木的一举一动,似乎不看住他,儿子的命就不保了。
“放屁!”赵甲木暴怒,一脚踹翻周含,警告他们:“你最好祈祷十得别出事。”
赵甲木一通发泄,盛怒难消。他转身,立刻闻到一股腥臊味。他冷笑,留下轻飘飘一句:“下作东西。”
陆氏吓得脸都白了。
……
警局,审讯室外。
赵甲木抽着不知从何处来得来的洋烟,吊儿郎当的蹲在门口,手指在光滑的地面划着,不知在写些什么。
一时无话,方天戟打量着眼前这个并不熟识的男人,渐渐皱起了眉。
他并不明白赵甲木坚持回到警局恐吓周含是为了什么,如果真是怪力乱神,差点要了十得的命,他也应该先去寻救十得的方法,而不是到此处来撒泼发难。
但是不得不说,赵甲木的性子,他很欣赏。
他看不透这个男人,分明浑身都是书生气,却不知哪里来的流氓秉性,手中的刀说伤人就伤人。
看不透,所以好奇。
方天戟开始觉得有趣。
“你想让他们自己露出马脚?”方天戟居高临下的问:“可是他们如今都关在看守所里,你即便这样做,他们也不会如你所愿,做出多余的事来。”
“由他们去。”赵甲木停下手上动作,扭头问他:“听说……你是从大帅府来的?”
方天戟没有否认。
“行吧,十得现在应该醒了,我要去一趟医院,劳驾你看好周家母子。”赵甲木没有一句废话,递给方天戟一包草药,转身走了。
正如他来的突然,去得也快,单留给方天戟一个冷漠的背影,和无尽的疑惑。
他说什么?十得醒了?他伤了周含,十得真的能醒吗?
方天戟望着手中的草药,轻笑一声。
所以说赵甲木也并未坏到骨子里啊……
周家母子叫他这样恐吓,言语间兴许会透露些许线索。方天戟这样想着,加快脚步往牢房内走。说来讽刺,他们明明已经确定凶手就在周家母子二人之中,却没有一点确凿的证据。
装鱼的木箱,血衣,还有什么东西被遗漏了?
方天戟思索着,脚下步子越来越缓。还有犯罪现场。
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十得曾经问过她们,此前去到周家时,周家屋子里是否也像三人前去时那般干净。
他那时只当十得所言意在指明陆氏并不眼盲,如今再细想,深觉不对劲。
即便陆氏不眼盲,她何苦将周家上下擦得一尘不染?爱干净?还是……为了掩盖什么?
脚步一顿,方天戟转身朝甘山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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