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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天戟嘴上不说，心里却对她的不信任十分恼火。
这丫头，就连认路的事，也不信他么？
下了车，确认了地点，十得蹲在地上，细细找着什么。
方天戟不说话，也蹲下身来，两人十分默契，倒叫一旁的席如雪无所适从。
她无端端被两人带着这里来，如今又将她晾在一旁，这算个什么事？
席如雪想要帮忙，又觉得眼前的画面过分和谐，自己开口打断他们实在不识趣，只得乖乖站一旁，瞧着这两人不停翻弄地上的碎石块，偶尔两手相碰，又快速分开。
找了一会儿，十得直起腰，满头汗水。
太阳正烈，晒在身上火辣辣的疼。
十得停下翻找，对方天戟道：“看来这里没有，我们一路找下去吧。”
又回头问席如雪：“席小姐，你是在什么地方看见四姨太的？”
席如雪一愣，左右瞧了一眼周围的环境，说：“不远，沿着路往下走，大约两里地就到了。”
“还有这么远啊……”十得感叹的望着蜿蜒曲折的山道，狠踢脚下的碎石，埋怨道：“这得找到什么时候。”
“别急。”方天戟声音温柔，很有安抚人心的力量，他喉结上下一动，旋即听见他磁性的声音：“真相很快就会浮出水面了。”
“可是……时间不等人。”十得道。
如此长的山路，他们要如何找到一块沾了血的碎石？
想到此，十得不免觉得郁闷。她怎么就摊上这档子破事了呢？吕幼未曾给她灵媒，是否能找出凶手本与她无关的，这件事连张隶都唯恐避之不及，躲得远远地，倒是方天戟这个傻子把事应了下来。
这会儿子十得终于通透了，晓得自己果然是被方天戟算计了一道。方天戟是谁？大帅府的公子，即便他找不出杀害四姨太的凶手，自然不会受到任何责罚。而自己呢？愣头青一个，这万一找不出来，吃亏的除了自己还有谁？
这么一想，十得心里的不满“腾”的沸腾了。她狠狠睨了方天戟一眼，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情绪。
方天戟叫她瞪得脊柱发麻，颇不自在。他问她：“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当然是想狠狠咬你一口！难道是因为你好看吗？”十得望着山路，心里郁结。
方天戟一愣，望着她气鼓鼓的模样，竟然有些想笑。
他不由得揉了揉十得的头，笑道：“你若累了，就先到车上去歇息，找证据而已，还用不着你亲自出马。”
语气柔得出水，连他自己也未发觉。
十得怔怔的，抬头望向方天戟，一脸不解。
她没有挣扎和反驳，怪异的感觉从心底慢慢升起。她咕哝一声：“从来只有赵甲木敢这样摸我的头……”
别人看她如怪物，连接近她也都是情非得已。
方天戟没有听见十得的嘟囔，也未察觉到自己的行为有无不妥。他晓得十得晕车，便让她和席如雪在此处稍等，自己将车开回公馆。
直到此时，十得才恍然发觉，昨夜给方天戟开车的司机不见了。
大帅府的少爷，怎么会没有司机呢？
夏风时大时小，时狂时缓，一刻不得消停。
十得坐在草地上，摘了一支泡桐树枝，用以遮挡头顶的太阳。席如雪就站在她身旁，不愿与她同坐。
两人都穿着上乘的衣裙，十得自小在乡野间长大，早已习惯了席地而坐。
席如雪不同，她站在十得身旁，给十得带来了无形的压力。
可不妙啊。十得暗暗想，这位席小姐若真是未来的小嫂嫂，不知是福还是祸，赵甲木……大概会吃亏吧？
毕竟他孤家寡人一个，而这些大户最会欺辱人了。
不过上一次，席家小姐竟然将上好的女儿红以五个铜板的价格卖给赵甲木，想来应当不是个市侩斤斤计较的人。
想着想着，她竟开始替赵甲木担心起来。
“十得，”席如雪忽然叫她：“你叫十得对吗？”
十得抬头，正好看见了席如雪微红的脸。
“听说师娘子十得，是很厉害的。”她说：“所以我一直想见见你，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突如其来的夸赞让十得有些无所适从，她分辨得出席如雪是真心赞她，甚至言语间还带着一种奇怪的钦羡之意。
十得不明白，这世上除了赵甲木和方天戟，竟还有人不怕她。
“你和赵甲木，关系一直很好吧？”席如雪低声问着，脸上越发红了起来。
这种情形十得曾在话本里听说，说书的堂木一拍，说起了少女怀春的动人故事，想来，那些故事里的女子，都似席如雪这般模样。
十得心里忽然豁然开朗，对这位席小姐欢喜得不得了。
她可真是个好姑娘，十得想。
不畏她，不惧她，不贬她，喜欢她。极少有人这样对待她，十得心里十分畅快，深觉席小姐如一股山泉，笑靥间都是甜滋滋的，像山泉水淌过心田。
“席小姐喜欢赵甲木吗？”十得突然问。
席如雪呼吸一滞，脸上如盛开的玫瑰般，红得滴血。
十得便明白了，心里对这段来之不易的情缘很是满意。
“我还未听赵甲木提起过，席小姐是如何认识他的？”十得一脸好奇。
“我……”
十得忙擦了擦身旁的石块，示意她坐下。
席如雪犹豫几秒，盈盈的坐在石块上，讲起了与赵甲木认识的经过。
两人结缘于一年前，中秋佳节，阆中灯会。
席如雪与父亲母亲一同泛舟游江，长江两岸灯火通明，人群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热闹，惯偷就多。席如雪的玉坠子叫贼人偷了去却毫无察觉，路过的赵甲木将那贼偷狠揍了一顿，替她夺回了玉坠。
此为一面之缘。
缘，妙不可言。
中秋那日，江面忽起狂风，几艘小船舵向难以掌控，堪堪撞在一起，席如雪和父母三人和被掀翻的船一起坠入江中。
当机立断跳下江救起她们的，还是赵甲木。
席老爷子多次表示感谢，却被赵甲木一一回绝，一来二去，相互间便认识了。只可惜认识算不上熟识，此后席如雪每每从赵甲木面前路过，他从不瞧她一眼，似乎两人是最陌生的陌生人。
十得对这次盛会印象颇深，那日她和来宁一起在茶馆听戏文，只等赵甲木换班之后一同去灯会，等了许久不见赵甲木的身影，等到戏文结束，赵甲木才浑身湿漉漉的站在两人面前。
他从没提起过来时的经历，因此还被来宁臭骂了一顿。
没曾想，原是英雄救美去了。
“听起来，很有一番故事。”十得感叹。
席如雪摇头，说：“赵哥哥心里有人，那个人不是我。”
十得仿若听了一个笑话，赵甲木心里何曾有人？这么多年手足情谊，赵甲木与她等同于一体同心的双生子，赵甲木心中有无别人，她还能不清楚吗？
眼见席如雪情绪低落下去，十得有心劝诫，话未出口，方天戟却回来了。
他带来了十几个士兵，一声吩咐，所有人沿着山路开始寻找带血的石子。
按照他和十得的推测，这条山路上很有可能出现四姨太被人杀害的证据。
与席如雪的谈话戛然而止，席如雪很快整理了自己的情绪，旁人看不出一丝异样，十得却明白，她的心里难过占了大多数。
赵甲木这家伙，为什么总是能骗取姑娘家的芳心呢？
就席如雪的情绪来看，赵甲木铁定又辜负了她的情谊。
真是脸上贴狗毛，不知好歹。
沿着山路往下搜索，很快到了席如雪第一次看见四姨太的地方。
根据席如雪的证词，四姨太当时就站在远处的大树旁，似乎在与人说话，或者争论着什么。然而除了四姨太，她没有看见别人。
方天戟站在当时席如雪经过的地方，让几个士兵站在远处瞧见四姨太的位置，几番试验，发现当时四姨太身旁的树干后面，极有可能藏了一个人。
从此处望去，树干正好可以遮挡住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
而在席如雪曾经路过的这条山路上，他们果然发现了许多沾了点滴血迹的石子。
这些血迹斑驳的石子掉落在山路中央，沿途百米的距离都有分布。
十得感觉背后一凉，大热天里迎面而来一阵寒意。一条长约百米的斑驳血迹，足以证明四姨太生前遭受了非人的对待。
“这些是……”席如雪不知两人找了这么久，竟是找一些石子，疑惑出声。
“划伤四姨太的石头。”十得解释：“四姨太身上有许多擦伤和撞伤，虽然不是造成她死亡的真正原因，却给我提供了线索。”
“什么线索？”席如雪又问。
“凶手用车拉着四姨太在石地上拖行，”方天戟顿了顿，道：“至少百米。”
席如雪满目惊惧，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就这么……用车拖着她……不会被别人看见吗？”席如雪惊异，这条山道是去公馆的唯一山路，昨日来来往往的尽是各个商行的车辆，明目张胆地将人在这里拖拽至死，难道就不怕被人看见吗？
方天戟反问她：“你不就看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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