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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听案札 > 第六十三章 赵甲木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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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甲木走了,头也不回的。

    风扫走了他脚下的泥土和落叶,什么也没留下。

    十得吸了吸鼻子,将眼泪都咽回去,拍了拍方天戟的肩,说:“愣着干嘛,找线索了。”

    一贯的命令式语气,一贯的言语风格。

    方天戟望着十得,心里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将手放在左边胸口,能感受到心脏有规律的跳动,那里似乎比平时跳动得更加剧烈,整颗心里乱七八糟的。

    义庄门口早已有警员把守,前门后院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义庄里仍旧保持着十得二人将棺材翻动后的样子。

    十得小心翼翼迈过棺材盖,首先去了发现于沧海的尸体的房间。

    四具尸体,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停尸房,十得蹲在棺材前想了一会儿,忽然问方天戟:“他们四人,分别住在阆中城的什么地方?”

    方天戟十分通透了然,晓得十得问意为何,干脆直接回答她:“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简直就像是某种祭奠仪阵法,充满了仪式感。

    “凶手做的事实在难以理解,目前已经排除了仇杀的可能,如果只是单纯的杀人泄愤,他又为什么要将尸体的头皮全都剥掉,特地将他们安置在不同的屋子……巧合还是……”方天戟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闪过,却始终看不清隐藏在迷雾后的尤为重要的那一点。

    十得神情严肃,说:“他想告诉我们什么。”

    她努力打起精神,心里却不住的担心赵甲木的安危。

    已有两个警员从老义庄大门口进来,协助他们搬动塞满房间的漆黑棺材。十得寻了处干净窗台,坐在上面纳凉,看着方天戟指挥警员搬运棺材和杂物。

    不知何时,方天戟挪到了她的身旁,用很低沉的声音问她:“你很担心赵甲木?”

    十得先是一愣,用惊异的眼神望着他,随后垂下头,低声喃喃:“你都听见了?”

    “没有,”方天戟说:“我猜的。”

    他什么也没听见,只是十得的表情过于明显。

    方天戟轻笑一声,试探性的问她:“你和……赵甲木,你们吵架了吗?”

    说完他暗笑自己,仿佛问了一句显而易见的废话。

    “没有。”十得难得认真,她抬头望着方天戟的眼睛,望见他眼里清澈如水,心里的烦躁渐渐随着眼波流转,平静下来。

    “可是你心不在焉,很担心他。”说这话的时候,方天戟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是吗?也许是因为……”十得顿了顿,“他的确很让人担心吧。”

    方天戟皱起眉,面露疑惑。

    从小到大,他都是一个人,幼时有过伴读的书童,不是他的朋友,后来有了不少校友,也不是他的朋友。

    他从不乞求有人向他伸出手,他也不会将自己的手放在别人的手上。直到遇见——

    “十得,”他忽然开口,语气十分温柔:“你和赵甲木的事,能说给我听吗?”

    十得沉默许久,目光熠熠的望着他,对方天戟提出的要求十分好奇。

    “我们的事,阆中人都知道。”十得说:“没什么特别的。”

    “我不是阆中人。”方天戟说的恳切:“我是个外乡人。”

    外来者,局外人。

    不知为何,十得感受到来自方天戟的满满的沮丧之意。她耸了耸肩,又搓了搓鼻头,沉思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赵甲木……他要押送罪犯出省,可是,他是一个不能离开阆中的人。”

    不能离开阆中?

    “他其实不叫赵甲木,小时候,他和你一样是个小乞丐,他没有名字,只知道自己姓赵,是我把他捡回来的。”

    十年前的往事历历在目,仿佛昨日。

    十得长叹一口气,接着说:“我们总不能老叫他小乞丐,来宁老头说给他起个名,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名字。”

    “他说甲木,他的名字要叫做赵甲木。”

    “你知道甲木是什么意思吗?”十得扭头,撞进方天戟淡色的双瞳中。

    方天戟望着十得正出神,忽然间双目对视,让他措手不及。他微微别开头,轻咳一声,问她:“什么意思?”

    “甲木生人,生性要强,只做第一,不为第二。”

    “师父于是给他算了一卦,是下下卦。”十得坐在窗台上,两条修长的腿晃来晃去,她痴痴的望着被搬动的棺材,眼波流转,让人猜不透她内心的想法。

    无端的,方天戟觉得此刻的十得平静得有些可怕。她不再像个叽叽喳喳的雀儿,露出了十得极少表现在脸上的忧愁的神情。

    “师父说,他至多只能在四川境内打转,再远的地方,不让他去了。”

    方天戟依靠在墙上,听得有些心惊。

    “听起来,像囚禁一样……”

    “不,”十得扭头望着他:“是保护。”

    命运天定,命占七分,三分为运。

    有的人注定成功,有的人注定失败。有的人会丢了性命,有的人收起锋芒躲藏苟活。无因便无果,只要没有开始,就不会有结束。

    很小的时候,来宁这样告诉她。

    “嗬。”方天戟忽然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十得皱起眉。

    方天戟忍住笑意,手指在窗台上轻点,似乎是在回忆,他道:“你师父,是个挺奇怪的人。”

    十得用更奇怪的眼神望着他,正欲问点什么,警员忽然叫了起来。

    两人一惊,目光齐齐打向警员的方向。

    三个警员一脸煞白,其中一个瘫坐在地上,手指着地面上某一处,脸上痉挛如火光跳动。

    “怎么了?”方天戟急问,一边快步上前,将人扶起。

    “方……方哥,这……这个……”那人指着地面上一滩腐烂的无名物,几乎要呕出来。

    方天戟立即闻到一股腥臭的腐肉味道,这味道直冲脑门,十分上头。

    他皱起眉头,捂住口鼻靠近,只见一滩长了蛆虫的烂肉堆在一起,就隐藏在两具棺材之间的缝隙中。

    十得见状立即上前,很快蹲在了烂肉面前。

    “找根棍子来。”她朝身后的警员伸出了手。

    义庄里不会无端端出现腐肉,很有可能是死者被剥掉的头皮。

    只是这摊臭肉几乎全都粘粘在一起,一时不敢确定是否真的是人的头皮。

    她思索几秒,问他们:“你们怎么发现这个东西的?”

    吓破胆的小警员已经稍缓过神来,尽管对这东西心有余悸,还是争先恐后答道:“刚才挪开棺材的时候……”

    “我们闻到了味道,然后……”

    “我看到蛆虫,就弯下腰去看……”

    七嘴八舌,十得大概听了囫囵就被吵得脑瓜子嗡嗡直响。

    “停!停!”她摆手,看见方天戟捂着口鼻蹲在自己身边,转而问他:“你怎么看?”

    方天戟不说话,接过警员递来的小木棍,轻轻拨弄肉团。

    烂肉被翻开,浓烈的臭味瞬间侵袭众人的鼻腔。烂肉是几层叠加的,最上面的沾上了腐烂的汁水,还带着暗红的血迹,本身并没有腐烂都很严重。被掩盖在下层的肉状物则是蛆虫密布,烂得淌水了。

    方天戟挑起表面那层,轻易就能辨认出这是一块完整的皮。

    头皮。

    废弃的停尸房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呕吐声,身后的警员已经全都冲到了门外,只有十得与方天戟还停留在房间里,盯着腐烂的头皮目不转睛。

    “有几块?”十得问身边的人。

    方天戟用木棍将腐肉拨弄开,细细数了数,肯定道:“三块。”

    “只有三块?”

    “只有三块。”

    十得挠头:“还有一块去哪儿了?”

    “会不会……”方天戟说出心中猜想:“那天我们遇到的黑影……”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有些不明白的地方。

    如果那天遇到的黑影就是凶手,那他是如何逃出发现于沧海的那间停尸房的?如果他是凶手,他将徐华的尸体放在这里的时候,为什么不顺道将他的头皮也扔在这里呢?

    “可能他正准备丢掉头皮的时候,正巧遇上了我们?”方天戟问。

    “不对,你还记得徐华的尸体时在哪间房里发现的吗?”十得摇头。

    方天戟环视周围,心里忽然咯噔一跳。

    是这里。

    十得接着道:“他既然能将徐华的尸体扔在这里,就在这间房里,顺手扔掉徐华的头皮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为什么他不扔掉?”

    她接过方天戟手中的小木棍,轻轻翻动地上的头皮。表面那层头皮虽然已经开始腐烂,但是多处尚且完好,头顶发根清晰可辨,底下的头皮却都烂得稀软,很容易被戳坏。

    “徐华是两天前死的,何源氏却是五天前。”方天戟盯着腐烂的头皮,皱眉道:“按腐烂程度来看,保持较好的这块头皮,应该是徐华的才对。”

    也就是说,缺少的那块头皮,不是最后死亡的徐华的,而是前三名死者中某一人的。

    为什么?

    大大的问号挂在了两人头上,难道凶手还有收集人的头皮的嗜好不成?

    “这是什么?”

    方天戟手指头皮后方,狭长缝隙里的一个奇怪物体。

    那东西静静躺在棺材堆的最深处,以人手臂的长度,加上缝隙的狭窄,很难徒手拿出来。

    叫来警员将剩下的棺材搬开,那东西终于呈现在两人面前,是一把杀猪刀,刀上刻着一个歪歪斜斜的字:苗。

    十得脑中立即浮现出“苗家肉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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