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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苗家肉铺，十得不甚了解，只知道他家老板叫苗大头，别的不概不知。
是以十得二人到达苗家肉铺的时候，着实因着眼前的场景惊了一惊。
青天白日，苗大头不去做生意，反而喝得烂醉如泥，躺在后门的破凳子上直不起腰来。苗家大嫂——苗大头的媳妇，正骂骂咧咧的烧着大锅热水，手中拿着一把利刀，正在给热锅上的猪刮猪鬃毛。
苗大嫂一脸凶相像极了阎王罗刹，叫她盯上一回都会感到后背冒汗，浑身发毛。
偏偏她盯了他们两回，见十得和方天戟还没有走人的意思，终于开骂。
“哪家来的小兔崽子，没见过杀猪啊？杀千刀的，算我倒了血霉。”她狠狠啐道，又朝着宿醉的苗大头吐了口唾沫，继续手上的工作，把猪皮用作磨刀石，将刀磨得霍霍作响。
这股能干的劲头让人浑身一颤，不知娶了这样一个媳妇是福还是祸。
十得与苗家不熟，不知苗家大嫂是什么来路，连询问都是小心翼翼的。她晓得，不熟的人对她总有一种固执的偏见。
方天戟倒是大方得多，在警局这些时日，他倒也学到了一些经验。警察就要有警察的样子，拿出威严来，才能真正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只可惜，他即将离开警局。
方天戟整顿衣裳，脸上咋不经意间露出一抹愁色。十得捕捉到他变化的神情，心底暗自疑惑。
尽管苗家大嫂早前已经看见了他们，方天戟还是先敲了敲苗家后院那两扇十分简陋，用来当做门的木板。
“劳驾，请问——”
话音未出，苗大嫂的刀锋一转，从猪身上转向了两人。
她恶狠狠道：“看着穿得人模狗样，干啥来的？老娘可告诉你们，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们要是喜欢这条贱命，麻利的，把这死鬼拖走！省得老娘心烦！”
方天戟呆愣在原地，他略略看了自己的衣着，又望了十得一眼。他没有穿警服，十得也将下巴埋得很低，看不见她脖子上的红绳。
他无奈，挺起胸膛，道：“警局办案。”
苗大嫂脸色忽变，眼神往烂醉如泥的苗大头身上飘。
她的神情变化自然没有逃过十得的眼睛。
几乎是在瞬间，苗大嫂立即换上了笑颜。她小心打量着眼前的男女，暗自揣度他们的来意，一边将人邀进来，请他们坐在后院的方桌前。
“两位警官难得来这儿，需要点猪肉不？”她倒来茶水，谄媚的笑着，指着正在刮毛的猪说：“新鲜着呢，一会儿带点回去！”
她不知十得二人的来意，只不过在阆中城生活了几十年，规矩和谨慎让她变得圆滑不少。先不论警员来此是否真的是为了办案，先将人打点好了总是没有坏处的。
热水烫在猪肉身上的味道十分难闻，方天戟轻轻搓了搓鼻头，说：“不必了。”
他们来此，是有要事的。
苗大嫂人也通透，立即明白了。她起身踹了几脚苗大头，揪着他的耳朵叫他起来。几次无果，她便放弃了，回来时脸上挂满假意的歉意。
“不好意思，我家那口子昨天夜里酒吃得多了，现在还不醒。”她乌溜溜的眼睛一直在眼眶里打转，装作十分拘谨的说：“要不您看，你有什么事，问我也是一样的。”
穷人家的女儿能当家，这是方天戟第一次真切感到到这句话的含义。
他从前遇到的都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即便嫁为人妇，也是被人服侍的那个。自从他遇到十得，便对女子有了不一样的看法，如今遇到苗大嫂，见着她虎背熊腰，利落宰猪的样子，心里更加感叹。
十得不甚在意，这件事由谁来答都是差不多的，只不过若是苗大头清醒着，许多事问起来会更明朗一些。
她说：“我们今日来是想了解一下，前几日，嫂子和苗大头，是不是曾经去过老义庄？”
闻言，苗大嫂很显然松了口气。
她抹一抹额头上的汗水，又拍了拍坚实的胸脯，语气轻松的说：“哪儿能去那儿啊！”
“那地方又不是什么吉利地，去了晦气，寻常也没有人往那鬼地方去，你们怎么问这个……”
话还未说完，十得微抬起了头。
苗大嫂眼见着十得脖子上的红绳逐渐清晰，呼吸一滞，声音不可遏制的发起抖来。
“那个……那……我们没有去过！真的没有！”
她虽没见过师娘子十得，却是晓得她的大名的，也晓得她脖子上有一条红绳，脸白得仿若死人。
师娘子出动，必然有大冤。有大冤，必有命案。
为什么出现命案要来询问她家区区卖肉的？必然是他们怀疑这件事跟他家有关！
苗大嫂人机灵，瞬间想通了这个道理，心里不断打着鼓，脸上也变得不自然。
“真的没有？”十得提高音调，重复道。
“没有！没有！”苗大嫂连连摆手，目光却不敢与十得二人直视，她左顾右盼，总是望向醉倒的苗大头。
苗大头借着酒意正睡得鼾甜，不时发出呼噜声。
“可是……”方天戟拿出一个布包，从里面取出在义庄棺材缝里发现的杀猪刀，递到苗大嫂面前。他勾起嘴角，道：“这个东西，是你们的吧？”
杀猪刀上那个歪歪斜斜的“苗”字大而醒目，让人辩解不得。
苗大嫂畏畏缩缩的，只能点头。
“这个东西是在命案现场，废弃的老义庄发现的，”十得直捣黄龙，道：“就藏在棺材最下面，如果嫂子和苗大头没去过，难道这刀还能长了腿，自己跑了不成？”
“不、不是，”苗大嫂连忙否认，两只手死死拽着衣角，一脸惊恐，说：“这个刀，这个刀早就丢了！对，丢了！”
方天戟挑眉：“丢了？”
这么巧？
“什么时候丢的？”他问。
苗大嫂眼球往左移动，似乎在思考丢刀的确切时间。很快，她想起了什么，几乎跳起来，大声道：“一个周以前！我家里遭了贼，丢了刀！”
方天戟对她的话将信将疑，他瞧一眼十得，十得也是一脸不相信的表情。
“既然遭了贼，你们还丢了什么？”十得问。
苗大嫂愣住了，因为除了刀，她家什么也没丢。
这显然不符合逻辑。
世人都知道屠户有钱，偷窃的盗贼不为财而来，单单偷走一把用了多年的杀猪刀，任谁也不会相信。
苗大嫂似乎此时才回过味来，她腾一下起身，气势汹汹的朝着苗大头走去。
“起来！”她揪着苗大头的耳朵，朝着他的脚肚子又是一脚。
苗大头是真醉，醉得不醒人事，毫无知觉。
折腾了好一会儿没个结果，方天戟打断苗大嫂，问她：“这么说起来，你不清楚这把刀的去向对吗？”
苗大嫂点头。刀的确是她家的刀，可是这刀是如何跑到警察手中的，她一概不知，也不知道他们口中的老义庄是怎么一回事。那种地方，凡是个脑袋正常的人，谁会去凑热闹？
十得呆呆的盯着苗大头，见他呼吸似乎不畅，胸口起伏大，嘴角不自觉勾起笑意。
她走过去，蹲着苗大头的旁边，用手指去探苗大头的鼻息。鼻息强劲有力，长短不一，且带着一股难闻的酒气。
“行，”她忽然起身，对方天戟和苗大嫂道：“既然这样，我们今天就先回去，等苗大头清醒了，改日再来。”
“十得？”方天戟不知她为何突然转变主意，正欲询问，见十得冲他眨了眨眼，便乖乖闭上了嘴，静观其变。
苗大嫂面露欣喜，恭恭敬敬将人送了出去，一直将人送出百米远，她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折返家中。
待苗大嫂折返，十得立即拉着方天戟跟在苗大嫂后面，原路返回。
方天戟晓得十得必然是发现了什么，也不急着问。反而是十得沉不住气，告诉他：“苗大头没醉。”
“哦？”
意思是，他一直在装醉哄骗他们。
“他为什么这么做？”方天戟问。
“还不清楚。”十得拉着他的手腕，蹑手蹑脚的走着，不时停下来观察苗大嫂的动向。
苗大嫂一路不停，快步回了家。
“不过我猜，肯定是做贼心虚，与此案有关。”
见十得如此肯定，方天戟不再多说。他垂首，望见十得紧拽着自己的手，不由得红了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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