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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氏掩嘴笑笑，道：“你与他相处的这几日，觉得他人如何？”
道福被她问得纳闷，道：“县公他年方弱冠，便能领军一方，自然是不同凡响，只是……不知姐姐为何忽然提起他？”
郗氏轻拍着她的手背，道：“那桓二郎出自大名鼎鼎的龙亢桓氏，十三岁便随父亲上了战场，如今不过二十便被封了二等候爵，人也是出了名的风流俊逸、英姿勃发，妹妹见了他，难道心里就没什么想法？”
道福听到这里，心底隐隐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道：“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只是听下头奴子顺口提了句，所以才来与你说道说道。”郗氏暧昧地笑了笑，道：“妹妹莫要怪姐姐多管闲事，这姑娘家嘛，总归是要嫁人的，况你家里又是这么个情况，虽说渤海封氏在北境算得上是高门大姓，可这门阀门阀，门为门第，阀为阀阅，真等他们到了南边儿，就算带了再多钱财，可这一没土地封邑，二没功勋傍身，如何在这势族林立的南朝立足？”郗氏拍了拍她的手，语重心长地道：“你呀……也该紧着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道福：“如今我初来南朝，籍无所著，生计未立，就等着家里人来与我汇合，再作打算了。”
“我听说……北边儿的局势还是不大太平，他们那里抓逃跑的流民也抓的紧？”郗氏叹了口气，道：“虽说有个盼头也是好的，但眼下远水难救近火，你今日被那沈氏算计了，尚可寻法子逃脱，可难保你下次也会这么好运，到时候，你又要怎么办？”郗氏顿了顿，道：“与其被人算计，嫁给一个破落户，还不如挑个好的，你家里人以后到了南边儿，也好有个依靠不是？况我听说……你与那临贺县公在京口时，相处的也还不错？”
道福听她说完，眼角肉眼可见地抽搐了一下，道：“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去勾引他吧？”
那郗氏听道福用了勾引二字，嗔怪地看了她一眼，道：“瞧妹妹这话说的，分明是男欢女爱，你情我愿的事儿，如何能用勾引二字呢？”
道福扯了扯嘴角以掩饰自己的尴尬，道：“姐姐，我怎么听说……那临贺县公可是有妻室的人啊，况且，他娶的还是位公主，你……这不是在害我吗？”
“什么公主不公主的，县公娶她，不过是为家族计罢了。”郗氏忽然压低了声量，像是怕被旁人听去似的道：“我听说，那公主与临贺县公的关系并不好，临贺县公在府时两人就时常吵得不可开交，这不，他俩才成亲多久呀，他就撇下新婚的妻子自己来了会稽。”
道福心想她与桓济从来都是关起门来暗中较劲，什么时候吵得不可开交了？况且他这次出来是有公务在身，明目张胆地带着新婚的妻子同行，岂不更要被人背后议论吗？道福虽是这么想的，面子上还是装作为难地道：“可是……这不就是让我给人做小么？我家里人知道了，是铁定不会同意的呀……况且这事儿要是让沈氏知道了，难保她不会跟县公说些什么。”
郗氏见她担心沈缇萦告状，忙道：“妹妹放心，我们这事儿做得隐秘，她必不知道是谁将人带走的，况且就算知道了那又如何？她有证据吗？”郗氏笑嘻嘻地拉过她手，安慰她道：“再说了，能做个勋贵的偏房，也总好过嫁给一个破落户不是？”郗氏拍了拍她的手背，努力再推她最后一把，道：“你放心，我家奴子跟我说，瞧见县公看你的眼神儿了，你若真能留在他身边，日后仗着他的宠爱，既可保全了自己，又给母族多了份依仗，何乐而不为？”
道福听到这里已然明白了个大概，他们琅琊王氏如此大费周章，估计就是想先将她哄去桓济身边，再挟持着殷湛逼自己替他们做事，道福心里想着，若自己当真是个流亡势族，怕还真拿他们没什么办法，好在自己没有这些顾虑，只要能让她先见到殷湛，她有的是法子逼迫谢玄救人，一念及此，道福假意应承，娇羞着道：“倘若事情果如姐姐所言，只怕眼下这便是妹妹最好的抉择了，只是妹妹到底是放心不下兄长，须得见上一面才能安心。”
郗氏闻言脸上的笑容僵硬了片刻，才又笑道：“妹妹请放宽心，你家兄长刚被救出就被我们送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沈氏估计用不了多久便会知道他不见了，现下最要紧的，是赶紧趁着她察觉以前将你送到县公跟前，再晚……姐姐害怕事情有变。”
道福低头掩饰住嘴角的冷笑，道：“不是妹妹信不过姐姐，只不过妹妹也不是在乡野间长大的，这势族之间互送姬妾，可绝不是因着好心二字，姐姐这么热心将我送去县公身边为的是什么，妹妹心里清楚。”道福见郗氏装傻，索性敞开了说道：“你们如此大费周章地替我将兄长寻了回来，又与我说了这许多好话，无非是想着日后有用得上妹妹的地方，既然如此，你们也须得让我心甘情愿地替你们卖命，如若这次不让我先见到兄长，那么就请姐姐原谅妹妹恕难从命。”
郗氏闻言，方才热切的眼神忽然变得冷冽下来，过了一会儿，又突然伸出手掌轻抚着道福脸颊，观赏着道：“啧啧……妹妹这张小脸儿生得可真是美，就是姐姐见了也觉得动心，更何况是男人？……姐姐不知玄弟当初是如何与你勾搭上的、你为何执意不肯下嫁沈氏、他又为何如此替你奔走忙碌，只是那日家宴上的事大家都亲眼看见了，若说你们两个暗地里什么都没有，姐姐反正是不信的……”郗氏顿了顿，道：“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不敢让他见你兄长的原因，如果我们将你兄长带来与你见面，而他趁机派人暗中跟着，将你兄长劫走，最后你们再来个金蝉脱壳，我们王谢两家好歹是姻亲，到时候我们也只能咽下这个哑巴亏，妹妹你说是么？”
道福开始还不明白郗氏为何忽然夸赞起了她的容貌，直听到后来才越听越觉得目瞪口呆，她方才还在心里嘀咕，这郗氏与她说了这么多话，怎么偏偏不问谢玄为何如此帮她，这原本是她最难解释的部分，没想到如今不需要她解释，家宴闹剧、沈氏逼嫁、谢玄相帮，如此种种串联在一起，已然给了他们最好的解释，原来在他们眼里，谢玄如此替她奔走操劳、她又如此百般推脱不肯给桓济做小，只是因着二人已经私定终身了的缘故。
道福无言，一时竟不知应该感叹他们思虑周全还是该钦佩他们的想象力，但她原本的确是打算逼迫谢玄在见到殷湛之后想办法将其弄走，之后她是要走要留也由不得他们，因此也不能说他们这样小心是多此一举，只是这样一来，自己在被送去桓济那儿以前，是很难再见到殷湛了……
道福将此事放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了又想，只是她此时的左右为难、进退维谷，落在郗氏眼里，都是正在兄长和谢玄之间艰难抉择的天人交战，郗氏冷眼瞧着，忽见道福深深叹了口气，无奈地道：“只要能够平安换回我的兄长，妹妹任凭姐姐吩咐。”
道福从小筑中出来，又沿着清泉茂林走了一会儿，只觉得风带着水汽吹到脸上，人也清醒了许多，道福走着走着，忽听身旁传来一阵树叶噗漱抖动之声，道福扶了扶鬓发不耐烦地道：“你是爬墙爬树爬上瘾了么？这里是琅琊王府，没人不准你在地上溜达。”
话音刚落，一袭利落的身影飘至道福跟前，谢玄没有理会道福的奚落，只是随手拍了拍落在身上的树叶，道：“她跟你说什么了？”
道福意味深长地睨了谢玄一眼，转身一边继续朝前走着，一边语带嘲讽地揶揄道：“原本我在见到郗氏以前还在心里嘀咕，这会不会又是你与琅琊王氏合起伙来给我设的局，可是到了方才我彻底信了，这次你果真没有骗我。”
谢玄正在纳闷，道福就将郗氏的话除却最后她与谢玄的那部分一五一十地与他说了，谢玄听完，一时竟不知应该摆出何种表情，半晌才道：“他们……果真说要把你送给桓济？”
道福冷笑着道：“原本你说会稽郡是琅琊王氏的地盘，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果真如此，我在京口与桓济拢共只出现了两个时辰，他们连这都能查到，怪不得桓济那么小心，非要给我安排一个假身份……”道福冷哼一声，冷冷道：“王与马，共天下……我们这个皇室……做的不如他。”
谢玄苦笑着没有接话，而是道：“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道福轻嗤一声，道：“我们说好了，明天你就在北园客院里等着，他们一早便会把人送来，这样我们双方都能放心。”
谢玄点点头，忽然又觉得少了点什么，想了一想才道：“我等着？那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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