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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棠一惊,自己这样着力掩饰,居然还是被沈鹤霜看出了端倪。
不知道他会如何斥责自己……毕竟,他在报告中隐瞒了一部分真相。说起来他们的确有错,但实际上与常德的死亡没有直接关系,要是将他们一一治罪……陆棠不敢想小虎的心情。
他终究还是想护着这孩子,仿佛这样就能穿越时光拥抱住当年那个无助的孩童,融化一冬的积雪,轻抚幼时自己的额头。
“你何必瞒我,”沈鹤霜伸出手,轻轻拨开几根飘在陆棠面前的发丝,温暖的指尖若即若离地触碰着陆棠的面颊,“常夫人本就是贪图银财,没想到常德是这样的抠门性子,过门之后她没过过几天好日子还要处处受气。她早有杀他的念头,却囿于胆魄礼法,不曾实施。”
陆棠睁大了眼:“你都看出来了?”
沈鹤霜一笑:“我一直和你在一起,你观察到的,就不兴我也猜到么?”
“可是……”陆棠想报以一个粲然的笑,眼中却仍深种着忧虑。
沈鹤霜见状,正色继续说:“你先听我说,那天,常夫人见常德似乎如往常一样醉倒在花园中,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为防止他挣扎,用簪子扎瞎他的双眼,那时候她才发现他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但是既然已经动手,她自觉没有退路,便将他推进了湖里。”
“夫人与常德的死没有直接关系,可她带偏了调查方向……你不会怪我吧。”陆棠两只手交叠握着,紧抿嘴唇,自知理亏,仍试图辩解道。
“你还是太善良了。”沈鹤霜叹息,没再多说什么。
就在这一刹那,他深刻地认识到自己和陆棠之间的迥异。陆棠的眼睛总望着现在,望着未来,甚至能选择性地忽视常夫人对女儿作下的恶行。
而常夫人保存着玉簪,甚至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对自己的丈夫痛下杀手……
无论如何,沈鹤霜都无法说服自己接受。
所有有罪的人都应该受到惩罚。
但她是陆棠放走的,沈鹤霜也不打算再追究了,只把这个冒出来的念头按捺下去,实在也不想多说什么,拱了拱手便走了。
他似乎能感觉到陆棠在他身后努力地想解释着什么,但是他很快去得远了,什么声音都没有听见,自然也狠了狠心没有回头。
今日还是他和义父约定好的日子。
京中的茶馆格局要大得多,伙计来来去去,没有一张沈鹤霜熟悉的脸庞。他只得不动声色地在寻了个边角的座位坐下。
“客官,都要点什么?”小二强打精神。
沈鹤霜维持着自己一贯的沉默,只是装作不经意地拉了拉自己的衣袖,露出一只展翅欲飞的白鹤。他一面这么做,一面拿眼睛斜睨着小二。
只见对方皱着眉,由起初的陌生不耐烦变得焦灼不安。
“少爷,小的方才眼拙了,小的这就去给您拿来。”小二步履匆匆,也不知是那消息的确有这么要紧,还是他生怕被沈鹤霜逮住狠狠治罪。总之,沈鹤霜几乎没有看清他的面容。
不多时,老板亲自上来引路,将沈鹤霜领入了后院,将鹰笼交给他之后,他便招呼了几个伙计,缓缓地退出了院子。
沈鹤霜展开皱巴巴的信件,读着读着,又将它一点一点地揉皱回去。
他无数次地设想过今天的场景,天知道他期盼这一刻已有多少年,可当这一日终于确确实实地来到他的眼前时。他却反而生出了一些措手不及的感受。
“吾儿鹤霜:大计将成,汝今调往工部,则可伺机观察城内外要道局势,尽力取得城内外防务信息。等待进一步指示。”
继续向下看,他不自觉地咬住了下唇。
“陆棠其人身份特异,与皇族应有一定关系,但目前尚不明确。在其身份明确前,不应与他太过靠近,以免祸及大业。”刚劲有力的字迹落在纸上。
陆棠举起酒杯,目光中杂糅着复杂的情绪,心底像藏着什么事。
沈鹤霜只当陆棠还在为常夫人的事惴惴不安,故作轻描淡写地随手将酒杯碰上去:“她已经出城了,再几日就会离开本州。既然是你让他们走,我不会阻拦。”
“是,是我放走了他们,但是我更在乎你的感受,”陆棠诚恳地看着他,小溪一般清澈的眼睛里盈满了忐忑和探询。
沈鹤霜只是一瞥,就感到心头的丝线一颤,他怎么舍得。
“我不会怪你,但这也是我的底线了。”沈鹤霜开诚布公地道。
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原本还期待陆棠能够理解他无数次苦心孤诣的让步,却见对面那双好看的眸子一刹那黯淡下来,好像一朵星辰熄灭了。
“知道了。”陆棠将酒杯向前一送,赌气般地和沈鹤霜碰了杯,杯中的酒一半洒在了沈鹤霜的酒杯里,一半泼在了地上。他徒然仰脖一口,其实却是没喝到多少东西。
他很少有这样激动的时候,“哗啦啦”地往自己的杯中倒酒,也不管是否要给沈鹤霜添上,竟自斟自饮了起来。
陆棠仿佛只是偶尔才注意到桌对过儿还坐着个瞧着自己的冷面黑衣人,客客气气地劝酒道:“沈兄,请。”
倒并未失了礼数,却实实在在地噎到了对面的人儿。
在沈鹤霜看来,二人仿佛又回到了刚见面那会儿,互相客套个没完。不,比那时候还糟些,那时陆棠说的话还是句句斟酌,如今却似完全不在意自己。
从第一次见到这个看起来初出茅庐的小子,后来对他“八面玲珑”的本事叹服不已,再到后来几次合作,粗略听了几句陆棠的身世。
他觉得他越来越成为一种似乎依附于生活本身而存在的,不可缺少的感觉。自己的思维方式也和他越来越接近了,换做从前,他绝不能接受隐藏案件情节片段的这种行为。
就这么想了一会儿,陆棠已经把第二个空酒坛推到了地上。陶罐破裂的清脆声音惹得四下瞩目,陆棠却似没事人,仍机械地饮着。
沈鹤霜实在是看不过眼了,出手阻拦道:“好了,少喝点,当酒馆是你家开的啊。”开玩笑的语气,半掺杂着愠怒。
谁知陆棠点点头,乖巧地停了手,反倒笑得让沈鹤霜意外:“怎么了?”
“谢过沈兄。”陆棠笑,眼神却仍平和而寒冷。
“谢我什么?”沈鹤霜不太会应付这种场景,何况对着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小醉鬼。
“谢沈兄还肯为我愠怒一番。”陆棠语带挖苦,终于被沈鹤霜听出了。
“不要这样,你醉了。”沈鹤霜试图掩住他的嘴,将他带出这满满当当的小酒馆。”
陆棠注意到他的眼神,虽是半醉仍自知失言,朗声道:“今日上司可是将你夸赞得上了九霄云外,对我呢,倒是恨铁不成钢地训了一炷香的时候。不过临了,他低声嘱咐了我一件事,还不让我外传,我悄悄同你说,咱们商量着怎么对付他。”
沈鹤霜就看着陆棠这么自说自话,尚不知该以什么神色和话语来接这一折没有戏本子的角色。陆棠已经轻轻地贴过来,酒气混杂着他身上好闻的清香。
“求你了,沈……鹤霜。你给我个准话吧,我真没法确定我究竟是不是你心底里最重要的朋友。是不是整个人间对你来说都是路过的风景而已,你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对不对?”
陆棠一边叹息,一边用温软的语调说着这些近乎于质问的句子。
沈鹤霜的脸色变了又变,他知道自己这时候的表情落在旁人眼中,正像是个随时算计着上级的小部下。
二人这场合作表演在外人看来堪称完美,却没有人听得到他俩的窃窃私语。
沈鹤霜沉默了,这让他如何回答才好。波诡云谲的揽梦局势未定,义父的信又那样扑朔迷离,这样的小聚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不会再有了。
如此好景良辰,陆棠居然问这样的问题,他答不上来,更觉得惋惜。
他有预感,或许,或许他们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站在战阵两方,刀剑相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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