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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鸿鹏闻听,虎着他的四方脸站在办公室里一动不动。稍许,他叫上于敏,开着自己的桑塔纳就向西郊宾馆赶去。他已经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接何丽娜回去。两年前,何丽娜出差,没能见到公公的最后一面,没能朝公公的棺材磕一个头,导致整个家族议论纷纷。现在,他决不能让这种悲剧重演。
西郊宾馆,在上午薄薄的雾霾中还是那样的宁静神秘。沈鸿鹏一个急刹车停在了宾馆的大门前。
他怒气冲冲直奔二楼,找到了白桦林。
白科长起身让座,笑脸相迎。
沈鸿鹏不予理睬,依然站在那里,直接说明了来意。最后逼问道:“这人到底放还是不放!给句话。”
“看你急的!何丽娜怎么不可以回去?当然可以回去,邹晓义和汪琳也可以回去。”白桦林笑眯眯地说着。
沈鸿鹏被白科长似笑非笑的样子搞蒙了,本来是抱着哪怕自己做担保,哪怕与纪委的人撕破脸来要人,现在,他的态度,不知演的是哪一出。
巧了,纪委经过几天的调查核实,事情已经查清,今天沈鸿鹏不去纪委,纪委也准备让他们回法院。刚才,白桦林已经正式电话通知了法院。
沈鸿鹏恍然大悟。
这几天,纪委没有闲着,虽然是匿名举报,但有何丽娜现场受贿的照片,还有茶叶罐里的现金,说得有鼻子有眼。事实上,从他们办公室里搜查出来的现金也是一分不差。
汪琳承认,她是喝了何庭长表哥送来的茶叶,另一罐茶叶,她没有打开,什么3000元现金,简直是莫名其妙。
何丽娜更神气,别说打开茶叶罐,连正眼都没瞧一眼,怎么可能受贿10000元?
何丽娜与汪琳茶叶罐里的10000万元与3000元,都是纪委打开的,两位女法官都不知道里面有核武器,又没有其他证据证明她们有受贿的故意,所以,只能放人。
照片上的人,确实是何丽娜的表哥周浩。保险公司在法院有很多案件,但与周浩无关,更与20000元无关,这点已经查清。
邹晓义给方娟的3000元现金,他说是暂时救急,可事先事后均没有告诉何丽娜,受贿故意明显。但数额较小,够不上刑事责任,也只能放人。
何丽娜披头散发摇摇晃晃地拖着她的行李箱走了出来,憔悴不堪。她明显瘦了,她的身体像一朵轻云在飘,似乎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
沈鸿鹏看到她如此不堪,内心最柔软处的一根神经被触动了,眼睛发涩发胀,他快步迎了上去。
此刻,两辆小车在宾馆门前戛然而止。
萧峰、钱程、梅香分别从车里钻了出来。
萧峰一看到何丽娜蓬头垢面筋疲力尽的样子,心猛地抽搐了一下,鼻子有了异样的感觉。他朝何丽娜走去,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伸出双手,抓住何丽娜纤细冰凉的小手,深情地说:“何庭长,你辛苦了!你受委屈了!”
何丽娜的眼泪喷涌而出,瞬间滚落在了她面黄肌瘦的脸上,人晃动了一下,差点倒下。
萧峰接过了何丽娜手中的行李箱,朝她点点头。何丽娜的手松开了,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邹晓义胡子拉碴疲惫不堪,低着头,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走来,一副黑边框眼镜戴在他狭长的脸上,显得格外凝重,一道道浅红色的伤痕横七竖八地刻在他苍白的脸上,额头上一道粗短的粉红色伤疤尤为醒目。
汪琳出来了,头发凌乱,胖嘟嘟的圆脸瘦了一圈,一看到何丽娜,就向她扑去,伤心地喊了一声“何庭长……”她的声音嘶哑。她们相拥而泣,委屈的眼泪流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此情此景,萧峰、沈鸿鹏等人无不觉得眼睛酸涩难受。
沈鸿鹏让何丽娜上了自己的车,由他和于敏送她回家奔丧。
邹晓义和汪琳,由钱程、梅香送他们回法院。
两辆汽车相继驶离了西郊宾馆,向县城的方向驶去,很快消失在了长长的车流里。
萧峰让司机直接开往县委大院。他要给何丽娜、汪琳一个说法一个公道,要让纪委向她们赔礼道歉,起码要在纪委的网上为她们澄清事实。整整六天,这是什么概念?即使判刑还有上诉的权利。作为院长,他很清楚此举很不理智,但必须这么做。
在纪委书记的办公室里,萧峰还没有讲完,胡书记秃顶的脑袋摇个不停,照这样,今后纪委的同志还怎样查案?
这是什么理由?萧峰据理力争。
胡书记不开心了,手指往桌上一敲,严肃地说:“作为领导,护犊子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不可以没有底线。”
萧峰看他摆出了一副领导的架势,心里不悦:“这不是护犊子的问题,是原则问题,是一个法官的政治生命问题,法官一旦失去了应有的尊严,还怎样成为人们心目中公平正义的化身?今后谁还相信他们能作出公平公正的判决?”
胡书记目瞪口呆,看着萧峰一时语塞,自己在纪委书记的位置上快八年了,除了县委书记外,还从来没有人敢对自己这样说话。他觉得奇怪,这位院长大人的脑袋是否进水了,他居然忘了自己是谁,与谁在讲话。
萧峰明白,他把胡书记彻底给得罪了。
沈鸿鹏的桑塔纳小车直接向何丽娜的娘家方向驶去。汽车才离开西郊宾馆,何丽娜就无法抗拒睡意的侵袭,朦胧中,她隐隐约约觉得不是回家的路。
沈鸿鹏左右为难,几次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他不知道怎样说才能使她不再受到伤害。
十几分钟后,汽车已经进村,到了不得不实情相告的时候。沈鸿鹏叫醒了似睡非睡的何丽娜,吞吞吐吐地说:“何庭长,你听了不要难受,人死不能复生,你……你的……你的父亲昨天半夜里,已经……已经……”
何丽娜醒了,彻底醒了,父亲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看着何丽娜如此强烈的反应,沈鸿鹏本想安慰几句,不知怎的,瞪着他的虎目,一句也说不出来。
何丽娜完全明白了,短暂的发呆后猛喊一声:“不……不可能!”她去北城前与老父亲道别,他还不停地嘱咐自己出门在外要小心,在回来的火车上还通了电话,怎么可能……
村民们听说何丽娜从纪委回来奔丧,纷纷围拢过来。
车子还未停稳,何丽娜急忙下车,披头散发跌跌撞撞往家里跑去。
何父躺在了客厅的木板上,穿着青布长褂衣裤,长长的白色水袖衬衣,直挺挺地放在大腿两侧,一双黑色布鞋,脸上盖着一块白布。
何丽娜踉踉跄跄向父亲的遗体扑去,喊了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爹……”
凄惨悲凉的一声“爹”,仿佛穿过了人的心脏,猛然变成了自己的呼喊,沈鸿鹏和于敏的眼泪,毫不吝啬地浸满了眼眶。
何丽娜扑向遗体,刹那间,脚被绊了一下,人一晃,倒在了烧化的铁锅上,不省人事,一股鲜血从她的长发里渗了出来。
女儿小娴看到母亲倒在了自己的面前,吓得拼命呼喊:“妈妈!妈妈!”
大家一拥而上。何振兴摁住了妹妹的头颅,鲜血从他的指缝里冒了出来。
沈鸿鹏和于敏迅速把何丽娜抬上了汽车。
很多人都看到,何丽娜不但头上有血,蓝色羽绒服上有血,她的屁股上,一摊鲜红的血印在了深灰的裤子上。
沈鸿鹏亲自开车,以最快的速度把何丽娜送到了湖滨医院的急诊室。
何丽娜的头上缝了8针,昏睡不醒,白色纱布裹在了头上,剪下来的一撮长发缠着染红的纱布被扔进了垃圾桶里。
医生告知,她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太虚弱,睡着了。
李静娴第一次发现,平时坚强的母亲,竟然是那样的无助弱小。她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吊着石膏手,站在病床边,看着累到极点的妈妈,心里喊着:妈妈!我要学法律,我一定要保护你,今后,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她独自到骨科,让医生把手上的石膏拆除了。
李泉涌也觉得女儿长大了,懂事了,本想把女儿送到医院就走,不知怎么了,心里有点乱,总是放心不下。
他远远看着处于昏睡状态下的前妻,白色纱布裹着的头歪在那里,一头长发撒在白色的枕头上,脸色蜡黄,泪滴的痕迹清晰可见,干裂的嘴唇上翘着白色死皮,女儿就在她的旁边坐着,看着母女俩,他的内心有一种难以言状的东西在涌动,说不清是怜悯还是什么。
入殓前的下午是繁忙的。门外,搭起了一个宽大的凉棚。一条龙服务请来的乐队在凉棚里吹响了喇叭。七八个妇女穿着统一的大红衣服,扭着屁股跳着广场舞,一会儿又变成了大头娃娃,她们奇怪的表情与动作,惹得围观的人们一阵阵开怀大笑。这嬉笑的场景与屋内悲伤的气氛格格不入,恍若隔世。
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村里有了专门负责操办丧事的一班人马,只要谁家有人去世,不用招呼,就来帮忙。死者年过八十大寿,就按喜丧来办,丧家除了出钱,操办的规格,几乎不能过问。
何丽娜坐在父亲遗体前的长凳上,小娴用左手揽着妈妈的肩膀,让妈妈缠着纱布的头轻轻地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母女俩相依相偎,在一片哀乐声中,人们看着虚弱伤心的何丽娜泪流满面,除了叫她节哀,已经找不到其它安慰的话。
何丽娜坐都坐不动的样子,周浩心疼得真想上前扶她一把。这几天,他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后悔,是他张扬的个性,害得表妹差点出不来。他郁闷极了,给姑父20000元的治病钱,居然是她受贿的重要证据。
他在纪委看到自己与何丽娜的照片时,简直蒙了。要没有何丽娜当初的坚持,他恐怕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那天,他从纪委出来,一路狂奔,懵懵懂懂中闯了红灯还全然不知。他把家里翻了个遍,终于找到了那张自以为毫无用处的借条。当初,完全是为了照顾何丽娜的自尊,才没撕毁,现在想来,很是后怕。
何丽娜像木头似地靠在女儿的肩膀上,呆呆地看着父亲的遗体默默流泪,还是无法接受,出差前到医院与父亲短暂的道别竟成了永别。
自责缠绕着她,无法摆脱,是她让父亲提前离开了这个世界。
让人意想不到,刚出院的保姆张阿姨,在家人的搀扶下,前来吊唁。她对着遗体,深情地磕了三个头。
一个多月前,何父听到她得了脑瘤而闷闷不乐,为朝夕相处了六年的保姆伤感不已。世事难料,现在轮到张阿姨跪在何父的遗体前伤心流泪。
她默默地将一张张纸钱放进了焚化的铁锅里,还特意代何丽娜叠了一堆元宝,嘴里念叨着,好让在天国的何父能用到女儿的钱。
何丽娜的眼泪依然在默默地流。
邓加荣、梅香代表湖滨法院送来了一个花圈及慰问金500元。
钱程、沈鸿鹏带着民二庭的人,送来了同事们自筹资金购买的一个花圈和2000元慰问金。
邓加荣带头,到后面小屋看望了何丽娜的母亲。
她瘦骨伶仃,看着床前这么多人,眼神恍惚。她不知道他们是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更不知道喇叭唢呐的声音是为谁而吹奏。
何丽娜目前的境况,沈鸿鹏和其他人一样,心里怪怪的不是滋味,直至回到法院,还是久久不能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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