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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青杏 > 第8章 叶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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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桃恼怒地跺着脚。她恼恨青杏的不诚实,不是说和后生哥不说话不交流的吗,没想到她已经学会了和男人约会。呸!不要脸!为了泄气,她又朝着水里投了几粒石子。青杏想叫住她,绿桃是误会了,但一时不知怎么解释。

    据爹爹说,后生逃难出来,还没娶妻,也没订亲。于婚事上,他是一个自由人。如果后生也喜欢绿桃,那他们是两情相悦,自己该退避三舍。那么,后生对绿桃有没有那方面的心思呢?青杏也忐忑不定起来了。十五虚岁的她,因为绿桃这几声嚷嚷,春风战鼓一般,反而把她心底的涟漪荡漾开了。她明白自己是一个正当妙龄的少女,哪个少女不怀春?她本想走,但脚步又像钉子一样钉在了河边。她没做错什么。毕竟后生就在饭馆,朝夕得见,那么在水边洗个衣服,说上几句,不是情理之中吗?要真的逃走,那反而被绿桃落下口实。她那张嘴,一定会四处嚷嚷。

    这个时候,后生开口了。他轻声地说道:“绿桃,我不吃梨子,还是你吃吧。”绿桃一怔。后生又道:“我胃口不好,你还是拿去吧。”绿桃火了:“吃个梨子就能让胃口坏掉?”后生看了一眼青杏,微微笑了笑:“今天早上,我吃了几颗杏子,其他的都不想吃。”绿桃再次一怔,她后退几步,盯着青杏,狠狠咬了咬唇:“哈哈,后生哥是杏子吃饱了,吃杏子吃杏子,就是想吃青杏嘛。不用再说了,我什么都懂。”

    绿桃气愤地离开了,像一只没觅到食物的兔子。此时,青杏的脸蛋飞红一片,差点捂住了脸,站也不是,蹲也不是。她也不是傻子,后生的弦外之音,那意思大概就是……可是,这也太快了,后生沈潮生在爹爹的馆子呆了还没有小半年呢。许是觉察出青杏的尴尬,后生再次抚慰:“我早上真的吃了许多杏子,没骗你,我做人是实诚的。”青杏听了,既失望又喜悦。其实后生不必多言语,他这样反而欲盖弥彰。青杏的脸更红了,不知道拿什么话回应,心口咚咚咚咚直跳,最后,她提着木盆,也像一只兔子,慌乱地回去了。

    虽然时局不稳,汝诚的饭馆依旧开着,但生意却一天天不大好起来。其一,来吃喝的多半是已婚男人,见家中去的多进的少,女人们必然要哭闹;其二,白马渡既然是个通商富庶之地,税收也必然地会增多。汝诚这半年,就交了许多的苛捐杂税,还有打着各种旗号的慈善捐赠。他很清楚,这些钱最终会落入什么人的口袋。汝诚不想惹事,因而就不能不交。可如此频繁往复下去,汝诚也心累。他是白马镇的捐款大户,镇长为嘉奖他,推荐他入三青团。按理,汝诚年纪早过了三十,不该加入的。可因为是镇长的面子,汝诚又不能推脱。这就为他以后的困顿种下了祸根。

    眼看着生意一天不如一天,而开销日甚。汝诚也愁。他去过城里,也听说某某大户人家的子女,学了文化技艺,却一路扒火车去了西北,去那个吃小米住窑洞啃馍馍的地方。那儿也招募人,也在打日本鬼子,听说那里的老百姓不用交租子税收。遥远的黄土高原对汝诚来说是另外一个天堂,他不敢想,毕竟还在尘世里挣扎,面对的又是一些披了羊皮的狼。汝诚和保瑞来往,也是因为保瑞在一堆狼群中,算一只狗。狗虽然咬人,但不会吃人。

    白马渡的乞丐陡然多了起来。又是哪里出了灾荒,庄稼颗粒无收。汝诚的馆子,就是一个现成的慈善堂,吵吵嚷嚷。汝诚见不得那些拖着孩子乞讨的妇人,如知她们是单身,便去委托媒婆,助她们就地找个男人,吃喝上虽粗鄙,但好歹有个屋檐,不至于冻死饿死。如是年轻的男丁,汝诚会指点路径,告诉他们可去烧窑,可在江边捕鱼以此为生。但他只是一个镇的乡绅,力量薄弱,每天开门营业,若见又有人病饿死于门口,还是会难过几天。

    他突然想到了罗瞎子。罗瞎子哪里去了?好多天未见了。他询问后生,后生说瞎子该是后半夜不见的。那晚,他睡得沉。后生也是一副疑惑的神情。在后生的照顾下,罗瞎子能穿一身干净衣裳,能得几分体面,后生也高兴。“有一次他回来,我闻到他屋里有羊膻味,好似在吃羊肉……”汝诚怔了怔。罗瞎子有办法,别人饿死,他能吃上羊肉。前些天,罗瞎子就已抱怨,日日青菜水汤,肚子里再没油水,还是河豚鱼香呀。汝诚白了他一眼。而今,后生也不煮河豚,只做寻常的蔬菜粥饭。伙计们也辞退了几个,只留有一个跑腿的鳏夫老扁豆,一个打杂的李罗锅。这是汝诚心里的痛,他这个东家没当好。“我关心他。不过他行走四方,还是有些门路。他这样一个人,不会让自己没嘴福的。”汝诚倒坦然了。

    那芦苇丛里的花船上,叶娘的日子也不好过起来。客人少了,即便来,也拿不出现钱。可人一张嘴就要吃喝。她还得养一个快十六的闺女。这天,叶娘伺完一个客人,不知因何,那客人争执起来,说长袍上少了两颗包金的银纽扣,一定是叶娘偷去了。这对叶娘来说是羞辱。一个女人从事这样卑贱的行业,已然不齿,如果再加上偷窃的名声,还能在白马渡营生吗?渡口其实不止她一条花船,有女人为生计,拖着病弱的男人,还有儿女,忍辱度日。白马渡逃难的多了,几个女人觉出了不安全,便趁夜驶船去了别的地方。叶娘还留在这里,她眷顾汝诚,生意不好,汝诚帮扶了不少。

    汝诚和叶娘相识,无非是年轻时候各处奔波,家中妻子病恙,单纯泄火之意。但叶娘伺候殷勤,轻言细语,委曲周到,待汝诚于别客不同。汝诚也有感知,听着叶娘低声倾诉,也知她的不易。那客人见寻不着纽扣,也就气怨地下船,回家对老婆抱怨几句,叶娘的坏名声由此而走。相熟的客人都惊诧,又都细细回想,以前可曾却有东西落下。叶娘听得风声,渐渐地就憔悴了,上岸买药,经药铺的伙计、认识的路人再嘲弄一番,病根就加重了。回到船上,卷下印花的翠帘,就此厌倦吃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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