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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杏不知道怎么把话头往下接,已经得到了预期的答案,可是还不忘提醒一句:告诉你,绿桃也喜欢你。
言下之意,你得拿出个确切的态度,不然我还是不十分放心。后生的嘴角微微抿了一下,他想笑,但终究没笑。
“不,我不喜欢绿桃。”
这更是青杏想要的回答。
“为什么?她长得也不错的。”有了某种胜利者的喜悦,青杏还想再问个细致。
“没有为什么。”后生的眼睛熠熠,他的手有点儿无处安放,似乎,能伸过来,握住青杏的手,感受缠绵的情意,才是一个最佳选择。
他到底没有这样做。青杏也觉得该适可而止了。不然,就有些逾矩。她低着头,甩了一下大辫子,提着箩筐,走在后生的前头,却又回过来,对着他的脸,似笑非笑了一下。阳光照射在她的脸上,红扑扑,白茫茫,亦真亦幻。
后生在后面看了她很久很久。
可是,这一年的秋天,东洋人还是挎着步枪过来了。他们人数不多,不过几十号人,但这足以让白马镇的居民陷入巨大的恐慌。诡异的是,这恐慌因为蔓延时间太久,就像是一直吸食某种毒物,已成习惯,如今毒瘾高发,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亢奋。鬼子来了,鬼子终于来了……
鬼子是瘟神魔鬼,来了不好,来了不妙。在全镇居民的意料之中,镇公所的人得此消息,毫无作为,一副肉袒负荆的态度。偌大个华北都沦陷了,重庆早就成陪都,区区一个指甲缝大的白马渡,做炮灰也是陪衬。镇长溜之不见,而镇上已经出现了汉奸。他们带路,领着东洋兵打家劫舍,神气霍霍。汝诚自诩了悟人性,可依旧不能明白,何以素日里还显和善的某某,虽然不甚了解其为人,但大抵受过教育,行事该有尺度,有的还做着教书先生的职业,怎么会在枪炮的胁迫下,骤然就变了脸,那么凶狠地对付起自己的同胞,所作所为,完全泯灭了人性。
日军任命白马镇的一个保长,名叫李贵,充当伪镇长,此人很快就集合了一个治安小分队,或早或晚在大街上扫荡。女人,那是不能出户的,避在家中,得穿上顶顶难看的衣服,用锅盔涂脸,抹得黢黑黢黑,扮丑,十八岁的大姑娘必须看起来像一个五十岁的大娘。男人呢,当然不能随意出行,日军发放了良民证,通行、买卖,必须出示证件。有些血气方刚的,心里赌着气,非要趁着月黑风高行船去对岸砍芦柴窠子,治安队发现了,那是十分积极,拿出十二分的力气,活捉住他们,送至日军分队的面前,任凭他们发落。
晴天和阴霾之间,总是切换迅速,无缝交接。日本本来驻扎在镇上一个最高处——修建于清朝光绪年间的炮台。住了几日后,觉得荒僻,捉鸡逮鸭不便,不知何人献计:渡口附近有家福祥饭馆,地方宽敞,屋舍空闲,最适合驻扎。且既住馆子,每日里必少不了好酒菜供应,实在是个最佳去处。
汝诚得此消息,脸色一下惨白。李贵匆匆过来,提醒一番,令他早做准备。汝诚认识此人,但素来不投,也鄙视其为人。比如保瑞,当着公所文书,这下也辞职不干,更不入什么傀儡治安联防队,这就算有骨气。李贵龌蹉,借着日军北上,屈膝献媚,一面狐假虎威,一面报昔日与同僚不快之仇。
汝诚便爱理不理,也没奉茶,甚至没请李贵就坐。这让一直处于风光劲头的李贵十分不快。他拿出镇长派头,指指天空,提点汝诚:早就改朝换代了,你还是聪明点。我们是小人物,只管顺势而为,你若是附和我,我保你当个副镇长。汝诚鼻腔里哼了一声,他也指指正堂屋挂着的一副画像。李贵便望去,只见画中站着一个衣衫凌乱而又显正气的中年美髯公,他凝望滚滚江水,眉眼中尽是不屈之色。“汝诚,这是谁?”
“你且念那画上下端的两行字。”汝诚声音稳稳。他不害怕李贵,实在避不过,前面就是长江,可保身体清白。不过他也有遗憾,自己可一了百了,青杏和绿桃怎么办?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大抵也只能随他一同赴江。至于那后生,汝诚会建议他逃离本地,去找抗战的部队,要么就上大西北。馆子田亩银钱,全是身外之物,不足为谈。
李贵就念起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他瞪着眼,恼怒异常,咬紧牙关,一字一句:“汝诚,我是诚心而来,你却羞辱于我。”“哪里是羞辱?只是人各有志,我到底不能辱没了先人,毕竟也是发了誓的。”汝诚有分寸,知道激怒李贵的下场,那是大大不妙。于是,又低矮了身段,从抽屉里取出一包银元,递给李贵:“如今你是镇长,本镇的父母官,这些银元是我的心意,借以恭贺你上任。”
李贵收下银元,掂了一掂,将坏情绪收掩了,又睥睨整个饭馆四周:“我是信任你,才让太君们住你这里。你先提前准备,每日里好吃好喝的供应。太君不会为难你的。其他人等,可以回避,但那烧煮河豚鱼的后生,得留下。”汝诚眉头一皱。他知道不可避免,便告诉后生,如此这番交代一番。汝诚以为后生定会恐惧,伺候日本人,就如和老虎谋皮,一不小心就入了虎口。没料到后生颇为平静,嘴里还长吁了口气。“掌柜,你可知那群东洋兵的小头目叫什么?”
“大概叫什么小岛。哎,你管他叫什么?保命要紧。万事小心。”汝诚重重拍着他的肩膀,心里觉得对不起他。倘若当初不收留,这后生就是另一番运气。后生沈潮生一听叫小岛,眼眸闪着锐光,手还颤抖了几下,他默默对自己说道:不急不急,等他来了,到底是不是,看看就知道了。“掌柜,我知道,我会小心的。”汝诚一听,顿时生出一种和他相依为命的感觉。青杏和绿桃肯定不能呆在这,要回村里的老家太平庄。也不要累及无辜的两个伙计。他是主人,有接待的义务。后生是李贵亲自点的名,不得溜脱。他们是案板上的两条鱿鱼,不得一起生,或者能够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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