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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封信是及时雨,此时的青杏真恨不得脱身离开。她又想到后生服刑的荼蘼镇也在锡市,更恨不得连夜动身。她将屋舍田亩交公后,只剩这两间茅屋,没什么可眷恋的。爹爹修建的老屋舍如今被三户人家分居,他们将院墙拆下,每天都有人打扫,自然比荒废着好。人啊,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金银房产都带不去,也就没啥值得留恋。
但她还是放不下一个地方,那个被改造成小学校的福祥饭馆。夜里,青杏悄悄出门,打算再去看一看。她总觉得,那里有爹爹的魂魄。在那些学生娃朗朗的读书声中,也夹杂着爹爹的赞叹。几年之中,学校前后的几棵杏树也长得更加茂盛,她总觉得树下恍惚有一个类似爹爹的影子站着,守护着,沉默着。在她还没出生的时候,爹爹已在苦心巴力地经营馆子,迎来送往,朝朝暮暮。福祥饭馆的红火,极大地传播了白马渡长江三鲜河豚鱼的名声。还有后生,只要吃过后生烧煮的河豚,无一个不翘起大拇指的。后生也很眷恋白马渡,他在饭馆留下一串深重的秘密脚印。罗瞎子说得对,他就是个大英雄。
后生不让她说出去,这是青杏最最堵心的。说出去,兴许可以减些刑罚。后生有后生的道理:我是为爹娘报仇,一码归一码。用河豚鱼毒杀日本兵,与他而言,这件事已划上句号,他不想玷污于这件事的完美。以功抵过,他不屑。丁是丁,卯是卯。青杏知道这是他天生具来的秉性,数声叹息后,并不能再劝什么。
小学的门卫室里挂着一盏桐油籽灯。她怔了怔,难道是罗瞎子回来了么?待拔脚去看,果然见一个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推门倒水,正是他。青杏赶紧跑过去,她将罗瞎子当成残存世上的亲人。罗瞎子这一趟去老家掩埋双亲骨灰,返回时,染上眼疾,医治不当,另一只弱视眼真的瞎了。今日黄昏,他乘坐一艘小渔船从江上下来,摸索着洗个澡,睡了一觉,吃了口冷茶,觉得精神好,干脆点上灯,糊涂想一些旧事。他看不见,但觉得灯光有一种莫名的安逸感,就好像自己还能看得清一些东西。
罗瞎子不知后生出了事。他听出青杏的声音,很高兴,叫她进屋子,他从河南老家带了一点特产。青杏哪有心思吃?思前想后,还是将后生坐牢的事告诉了他,找个人,倾吐倾吐也好。罗瞎子吃一大惊,手中竹杖也掉落在地。他瞪着空洞的眼,直摇头,直叹气。怎么会这样子,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呢?他习惯性地掐掐手指,倾斜着头,不服气地告诉青杏:“沈潮生能够出牢狱的,你等就是。”
青杏也说,她相信后生能出来。罗瞎子惊异于青杏受的遭遇,惊异于她的守口如瓶。“哦,你是要去锡市了,来向瞎子我告别的。走之前,才告诉我这一段。走吧走吧,现如今你在村子也难呆,到外面去,耳根清净,也赚几个钱。女人啊,没男人不碍事,没钱就碍事。”罗瞎子遗憾,此前回老家,竟只和后生见过一面,好些话都没畅快地说一说。如此是见不到了。罗瞎子又难过,这后生和青杏怎地这么多的磨难?他也算是他们之间坎坷情感的见证人。
罗瞎子坚持要送青杏一点老家的东西,一只黑黢黢的土陶制作的东西。罗瞎子管这玩意叫埙,反正无聊的时候就吹一吹,怎么说也没锣鼓铙钹听着刺耳。青杏看着这只土埙,马上想起距离白马渡五十里外的孤山,那儿的住户也会制作一种用红土烧制成的土乐器——泥狗子。“青杏,拿着。咱们都是女娲娘娘捏出来的泥人儿,风里来雨里去,都没啥。难受了,活不下去,就当是在泥土里滚了几滚,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对着土埙吹上几声,权当自己给自己舔个伤,晦气借着埙声吹走了,好运气也就跟着来。”
青杏懂瞎子的话,他是在鼓励自己振作,日子还长着呢。青杏接过,道了谢。罗瞎子即刻说见外见外,他以汝诚的异性小兄弟自称,心里将青杏当成亲生的大侄女儿看,只盼她能落个好。罗瞎子劝她及早走,锡市是个好地方,瞎子我得了空,就去瞧你。末了,他又补充几句:“放心,我替你守在这里。在我心里,这里还是你爹创下的基业。你把馆子送出去,你爹不会怪你的。你行了大善,菩萨看得到,肯定会保佑你,也会保佑那后生,他没判死刑就是冥冥之中的保佑啊。”
罗瞎子说他从此就要憋一口气,一直憋到后生从牢狱里释放。“我可要好好活,活个长命百岁。”
青杏怀着一颗零落心,渡船过江去了锡市。出村那日,杨叔贵不避嫌疑,竟过来相送。他欲言又止,嘴里嗫嗫嚅嚅。青杏请他回去,有啥话直白说。杨叔贵也就开了口:“青杏,你要乐意,我带你离开这儿,捎上我老娘一起,我们去别的地方……”那沈潮生即便和青杏相好,这辈子也出不来了。他不介意青杏的过去,只要她愿意和自己过日子。
青杏停下步子,将包袱挪到另一个肩膀,看着杨叔贵发窘的一张红脸,怔了怔,突然笑了笑。这是善意的笑容。“二贵,我不适合你。村里人说得没错,我的心里只有一个沈潮生,嫁给尾郎时也想着他。心只有一颗,再不能容下别人。”
她叫杨叔贵的小名儿,以示对他不同于别人。这个时候,还有一个正当年华的后生郎对她表白,不惧流言,她只有浓浓的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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