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乐阅读]
https://www.leduxs.org/最快更新!无广告!
他的回忆录里真实地记录了李氏家族的历史,是一部家族史,更像是一部忏悔史。
一个年逾九旬的老人选择了这样一种方式给自己的人生盖棺定论,既需要勇气,也需要力量。
如果说李少军等着被人救赎的话,李伯平的回忆录更像是对自己灵魂的救赎。我从他那文字中读出了清官难断家务事的无奈,以及在经历各个历史时期后的理性回归。
李伯平在扉页里写的一行字令我印象深刻。“人生并非只有黑和白,还有一种灰,它没有温度。”
这句话一度让我琢磨不透。什么是没有温度的灰?我只听说过蛇是没有温度的,但它有灵性。李伯平不会是把自己当成了一条蛇吧?不对,应该是以一位智者的身份在思考自己的人生。如此看来,他是以一种平静的心态在客观地阐述自己家族的历史。
我喜欢看那些没有温度的文字,它越是平淡,我越能感觉到真实的份量。与那些虚无夸张、矫揉造作的文字描述比较起来,李伯平回忆录中的每个段落,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甚至于标点符号都是珍贵的。
“我是一位已过耄耋之年的老人,不久的将来我的这把老骨头也将和我那三个死去的兄弟一样埋进黄土垅中。我不希望我走后,子孙们在我的丧事上大操大办。趁着我现在还留有一口气,我想把自己家里的事写出来给后人作个交待。总之,我要写回忆录了,但愿我还有时间写完。”
“文字可以回到起点,却已经不是昨天。我写下它们,只是为了给自己的一生做个了断。是与非,且听人说吧!在这里我只是一个忠实的记录者。”
我想象着李伯平在灯下拿起钢笔在方格纸上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地写下自己的故事,写完一章节后交给保姆找人打印,再一遍遍地校对,直到自己终于感觉满意了,才让儿子李思贤到北京拿手稿,然后千叮咛万嘱咐地目送他离开家门。
李伯平的手稿里字里行间都跳跃着灵动的音符,像贝多芬指腹下弹奏的命运交响;又像是画师笔下的丹青画作,在光与影中闪动着画师要表达的思想。李伯平不是钢琴师,也不是画家。他只是一个迟暮之年的老人,因为预知自己时日不多,所以要在他临终之前以文字记载的方式将自己想要跟世人阐明的一些事实记录下来。写这份回忆录,他并没有想过成名成家,只不过想忠实地做个历史的记录者。
这是一份沉甸甸的打印稿,虽然字数加在一起不过十万字。但对于一位九旬老人来说,这十万字够他写几年了。说心里话,作为资深的杂志社编辑,我很清楚老人在写这份回忆录时遇到的各种困难。思维的困顿,文字的反复校验,病痛的折磨引起的焦虑,或者还有某种不再坚持的顾虑。
但是他熬过来了,成功地打败了心魔,像一个角斗士一样站立在那里,拿着他的手稿举起了他的荣耀。
难能可贵的是在这十万字里李伯平对自己的功劳只字未提,他一直在平静地叙述,仿佛文中的“我”并非是他本人,而是一个和李元庆、李仲庆、李季平、李少平同样的人,他与他们的关系是平衡的,没有高低之分。这种冷静不是一般作者能够做到的。
我见过太多的文稿,从大多数的稿件中读出了作者的心浮气躁。有的是无病呻吟,文字苍白无力却又绵柔扰人。但李伯平的回忆录不是的,他似乎挤干了所有的水分,只想把故事的主干脉络以极简的方式呈现给读者。
在他的回忆录中,五兄弟每个人是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维度空间。有时候他们的维度是处在同一层面,但多数时间是错开的。他在回忆录里时而把这五兄弟交集在一起,时而又两两成对,散开各自表述。有时候他是自己文字的旁观者,有时候他又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五个兄弟的命运多舛,包括他父亲李福田及父亲三房太太的命运。廖廖数语,却足见李家台门上上下下的热闹与衰落。李伯平的回忆录里大多记载着五兄弟的各自人生轨迹,有的长,有的短,但个个曾经鲜活地在他笔下活着或死去。
五兄弟中数李伯平命运最好,早年参加革命,解放后转业到地方工作,从股级一直干到副厅级才离休,子女孝顺有出息。但是他又是这五人中最为孤单的一个,连他同父同母的兄弟李季平都视他为仇人,一辈子不来往。
李伯平的内心是极度苦闷的,这种苦闷已经压抑了他几十年,他不得不以文字的方式将它宣泄出来以解烦忧。这是我对李伯平的理解,虽然不曾见过他一面,但从他的文稿里我已经跟他神交了已久。我想问的每一个问题,他都在文字中回答了我。
我对史剑说,“有空去问问李思贤,再收集一些他父亲的生平资料,或许将来我们真的可以帮他实现这个心愿,将他的回忆录整理出来出版。”
“这年头老人写回忆录多了去了。网上花几百块钱就可以帮你出一本书,上次李思贤来找我时,我就这么劝他。出啥书啊?花点钱,找家文印社打印出来装订成册,哄哄老爷子就行啦!”
“你不懂。我想李思贤也不会同意的。等你看过李伯平的文字后就晓得了。”
“晓云,你把回忆录带给我看看。你说得这么神乎,我倒是有个主意了。“
“什么主意?”
”如果李伯平的回忆录真的有历史价值,那我们就把它整理出来找出版社出版。等到村博物馆落成后,再放进村史馆展览。”
史剑的主意倒是符合华兴村文史资料项目预期。但是他在没有看到过回忆录就提前谋划方案,我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还是等你看过他的回忆录再作决定吧!说不定不适宜出版呢!”
“可以先立项啊!立项之后就有拨款了。这不是你们社长希望看到的结果吗?”
史剑现在完全是一副商人的模样,这让我心里很不舒服。
也许男人都是如此理性,而女人们往往纠结在细枝末梢的细节中放大自己的感性思维。
“你还是先确定你的方案吧!村史馆落成还早呢!你真要了解李伯平的故事,可以去北京直接采访他啊!”我冷冷地回答。
“用不着去北京。反正李伯平已经委托李思贤出版这本书了,我们要做的是就是去想办法拿书号。”
“没过审就拿书号?你也太着急了吧?”
“你不懂,晓云。现在书号都在涨价,早点拿到,早点出版,可以节约成本。对了,另外你可以考虑一下,是不是可以通过这本书向上面申请把李少军家的台门保下来翻修复建。”
史剑并没有注意到我脸上不悦的表情,只顾一厢情愿地出主意。
提到李家台门翻修复建,我脑海里浮现出那个长年失修落满了灰尘的楼梯,还有正对着楼梯的那个掉了窗门的窗户,还有中堂上方那几处塌陷的楼板。这翻修起来得多大工程啊!何况李少军能拿出来钱修吗?
“李少军都拿过拆迁款了,而且那些钱也给他败光了。怎么翻修呢?”我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这倒没事,李少军拿走了拆迁款,这房子就与他没有关系了。台门的所有权已经发生了变更,现在它已经归为村集体了。”
史剑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说话口气信心满满。让我不由地怀疑起他是否在打李家台门的主意,并从中捞到些好处。
“翻不翻修我们说了不算,我们只有建议权,决定权还在上面。”
我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史剑泼冷水,希望他遇事不要冲动。他刚到体制内处处想表现,这我能理解。该表现的时候就得好好表现,但不是眉毛胡子一把抓地盲目表现。步子迈大了,栽的跟头也大。
“你还是先征求一下你们领导的意见吧!”
我搬出他的领导来提醒他,史剑你还是地方志的一个新人,别搞得自己就可以代表单位拍板决定大事。
很显然我这句话激怒了他,他恼怒地说了一句狠话。
“李晓云,你是更年了还是甲亢了?今天说话咋这么冲?”
”史剑你太过分了!“
“是你先不把我当回事的,既然你不把我当回事,那我们的关系就到此结束吧!”
这大大地出乎了我的意料!史剑这是要和我分手啊!
”分手就分手,谁离不开谁啊?真是的!“
我断然回了一个上火的表情,外加这串文字。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