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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听村里人提起关于李季平在华兴村老家时的一些具体事,也不知道这位老人长啥样子。但我隐约感到这是一个性格十分执拗的人。一般兄弟间的矛盾,只要不涉及原则性的问题,吵吵嘴也就过去了。到年底吃团圆饭时一家人照样和和气气地围坐一团,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即使打过架也无妨,毕竟是自家人嘛!娘肚里带出来的同样的骨血,脾气性格虽不同,但基因是相同的。
我一直抱着同理心态尝试着解开李伯平和李季平之间的心结,许是受作者文字的感染,对李伯平抱以更大的同情。而对李季平的了解主要通过李伯平的叙述来臆测和想象。
在我看来,李季平心地善良。既有他二哥身上的优柔寡断,又不失大哥李元庆的侠肝义胆。作为李家老四的他由于幼年丧母,得到长兄的关爱要比李伯平多的多。因此他与元庆和仲庆的感情比一母同胞的兄弟伯平更深。但在五十多年前,他的这两个兄弟,一个进了劳改农场,一个抑郁自杀,这让李季平心里一点都不好过。他无法原谅自己的兄弟李伯平,认为大哥和二哥的不幸遭遇与三哥李伯平的不作为和乱作为分不开。在李季平看来三哥李伯平就是导致李家败落的罪魁祸首。
如果说李元庆被定罪让李季平对三哥李伯平产生了误会,那么李仲庆的死直接加深了李季平对三哥的恨意。这种恨意随着时间的推移加剧,到后来一发不可收拾。然而压垮李季平对李伯平最后一点信任的稻草,则是小弟李少平的死。
李伯平在回忆录里讲道,他对李少平的死负有直接责任。
“少平是父亲李福田在1948年娶回了小妈,生下了五弟李少平,也是父亲最为宠溺的孩子。作为李家最小的儿子,加上父亲在55岁才生养了他,对五弟李少平是格外的疼爱,就怕含在嘴里化了,捧在掌心里摔了。他也一再嘱咐我们兄弟几个要关照好五弟,等他将来哪天不中用过世了,我们几个兄弟要担起扶持的责任。
我和季平当时是不以为然的,再说了,不是还有小妈吗?她那么年轻,比父亲整整小了三十整岁,父亲娶她也不怕村里人骂他伤风败俗。大哥和小妈同岁,论起月份来比小妈还大几个月,这传出去让我们兄弟几个如何在村里抬得起头啊!
父亲也很清楚指望不上我们兄弟几个。因此,他替李少平的将来另外作了打算。
同村有一户财主,也姓李,算起来是老李本家了。因为一次意外,李财主唯一的儿子在一次与人打架中被伤着了,还是重伤的那种,到后来竟然一病不起,死了。也没有给老夫妻俩留个后人。
李财主因为老年丧子,心情郁闷便常来找我父亲喝酒排解心中苦闷。父亲李福田在一次酒醉后,竟然说起了胡话,说要将自己的小儿子少平过继给李财主。没想到这酒桌上的玩笑话,李财主居然当真了!
父亲是个极讲义气又极重面子的人,他只好跟小妈商量,把李少平过继给李财主。小妈就少平这么一个儿子,听说儿子要送人,寻死觅活不同意。加上父亲上了年纪,也不可能再为她生下一儿半女,小妈便拿剪子抵住自己的脖梗要挟父亲。说是如果把少平送人,她就此了断生命,自己到阴曹地府也不会放过李福田全家。
但父亲李福田并没有把小妈的要挟当回事,如果她真的想寻死,当年她父亲把她许给我父亲时就已经闹过这一招了,后来还不是顺从了我父亲李福田。小妈比父亲小足足三十岁,是在我母亲走后的第七个年头才迎娶回来的。安徽明光的一户大户人家的长女,因家道中落,她父亲豪赌输光了家产,便把女儿许给了我父亲,他们结婚的时候父亲都已经五十四了,小妈二十四。
父亲抓住了她的软肋,知道小妈也只是说说狠话,也没咋当回事。只是连哄带骂地劝了几句: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别哭哭啼啼了,家里又没死人。再说了,儿子虽然过继给人家,但不离自己家。不过是在李财主死的时候让幺儿给他打个幡罢了!
小妈听说儿子过继不离家,这才算点头答应了。”
看到这里,我总算是有点明白了。李少平的命运从一开始就已经被上天给安排好了。
子女过多的人家把孩子过继给别人当儿子,这在农村是一件极为平常的事。被过继的孩子除了改姓和改称呼外,还能继承对方的祖产,包括良田和房屋。李财主早年闯荡上海滩,积下了一笔财富,吃穿几十年不用愁。李财主家的田产在华兴村最为殷实,李福田把儿子李少平过继给他本家时多多少少有这方面的考量。
老话说得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二十年后,李福田在九泉之下万没想到李财主的田产不仅一夜之间祖产充了公,连他留给李少平自己台门的那两间厢房也被生产大队收了回去,分给了村里的五保户。而参与李财主家田产和李福田家台门厢房分配的还有自己的三儿李伯平,不难想象李少平当时有多委屈了。
李伯平在回忆录这样写道:
“老二的离去深深震撼了我,我对自己好心办了坏事深深自责。为这事老四季平对我拉下了长脸。小弟少平也与我若即若离起来。我并没有因他们对我产生的误会生气,依然是报着帮自家兄弟一把的心思和农场那边联系,希望能根据老大的积极表现减轻处罚早点释放回家。
1960年农场那边传来消息,说大哥李元庆可以刑满释放回家了。我带着季平和少平满怀欣喜地去接他回家。但是大哥拒绝了我们的好意,说不想自己成为第二个仲庆,选择了去离家很远的林场工作,到死都没有回华兴村。
那年元庆四十整,和小妈同岁。又是老爷子和大哥他妈七十冥寿,我母亲六十冥寿。那年要是仲庆还活着,也有三十五了。我们兄弟仨与小妈商量想给大哥和小妈一起做寿,顺带着把父母的冥寿都做了。但大哥回信说,自己又不是光彩之人,就当李家没这个人,今后续家谱也不要提起他。愣是没同意我们给他过四十岁。小妈提议她的四十岁生日也不过了,直接给死去的亲人超度超度吧!也好给子孙后代去去晦气。我和季平俩同意了。
替父母超度后没多久,我因为修水库有功被调去了镇政府工作。李家台门只住了小妈和季平、少平三个自家人和一户村里的五保户。五保户住的是老二仲庆原先的房子。自老二死后,仲庆的老婆在他死后连续做了几夜鬼梦变得神经失常,不久被她娘家人接回了老家。她的那间厢房一直空着没人住,后来是我做主把他分给了村里的孤寡五保户。
父亲是在仲庆前一年得痨病走的。走的时候人瘦得皮包骨头,夜夜咳血咳出背不过气来。之前找郎中熬了几副中药调理,病情有所好转。但到了入秋,病情严重起来,越发加重。小妈找来了阴阳师看李家风水,那人说李家地基下曾经是一片坟地,要在中堂挂幅祖宗画像才能镇得住鬼怪作祟。我将信将疑找人画了一幅老子像挂进了中堂。但是父亲还是没熬过那一年冬天,咳血而亡。
父亲走后第二年,那年正闹饥荒,家里人都吃不饱。少平虽然过继到了李财主家,但他也不敢私自给自家人送米送粮来。有人给小妈做媒,说山里人虽然人长得憨了点,但有地,有地就能种庄稼,不缺吃。小妈听了能解决吃饭问题,就那样答应了。
对方是山里的一个老光棍,脚有点跛,但有一身蛮劲。家里五谷杂粮啥都不缺,就缺一个女人在屋里操持家务活。小妈开始时是不咋同意的,但经不住媒婆劝说,加上自己一个年纪轻轻的寡妇家和成年未娶的继子同住一个台门,村里人不免会说些闲话。看到李财主对自己儿子不错,加上少平也大了,一个男孩子没啥好不放心的,便与季平托付了一番,答应了媒人得做完李福田的三周年祭日再改嫁。
次年五月,她搬出了李家台门。走的时候只身拎了一包衣服,是天麻麻亮一个人悄悄走的,跟谁都没打招呼。小妈走后,少平住进了李财主家。李家台门又住进了两户贫困户。我们兄弟五个,只留了季平一个人住在老家。
我原本也想接季平到镇里上班,但他死活不同意,和大哥一样固执。我问他一个人留在老家怕不怕?他回我一句,李家总得有人看门吧?难不成你还要把家里的房子都贡献出去?我知道季平对我把自家房子分给村里的五保户和贫困户有成见,也没有多说什么任由他去了。少平有时候还会回去看看四哥,但随后几年他的命运发生了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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