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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是凌晨一点多了，但园区里还有不少公司亮着灯，m艺社就是其中之一。作为圈里还算“能打”的文化传媒经济公司，m艺社拥有一座独门独栋的小楼，地下两层，地上三层，门前还有一个小花园。公司小楼里，下有舞蹈室、练功房，中有工作区、摄影棚、直播间，上层则是总裁办公室和会议室——在这半夜三更还灯火通明的，正是会议室的所在。
到了这个点儿，已经无所谓什么“停车规范”的问题了。roy直接将轿车开到了公司大门，与司霖先后下了车。roy走在前面，刷了指纹解了锁，门禁应声而开。
大厅里没有员工，但走廊上还是灯光明亮。地下一层的舞蹈室里似乎有人，大约是在练舞，楼梯间里隐隐传来动感的乐曲声。但司霖却没工夫跟人打招呼，而是在roy紧迫定人的目光下，直接登上了三楼。
三楼走廊的尽头，是三号会议室。玻璃夹层内的百叶窗，阻隔了外界窥探的视线。roy走到门前，轻轻地敲了敲玻璃，然后拉着把手，打开了大门——
除了大boss，还有被员工们戏称为“三巨头”的大佬们，四个人正坐在会议桌前，齐刷刷地望向司霖和roy。
大boss——黎皓，m艺社的掌门人，网络江湖混号“园长”，员工私下吐槽为“黎白告”，是个拒绝承认自己刚刚过了四十岁生日、已到不惑之年的中年男人。对于他的事业，黎皓曾经这么说过：
“做艺人经济，就像是种植了一片生态园，我们要照顾好每一朵小花，让她们盛开绽放，扶持每一棵小草，让他们长成参天大树。等他们都成为明星，公司自然就有了价值。”——也正是因为这句话，让“黎园长”的外号，不胫而走。
不过，这种听上去冠冕堂皇，很“生态”、很“和谐”的言论，对于置身其中、懂行的员工们来说，并没有那么生态和谐——里面的水可深着呢！roy就曾经对司霖偷偷吐槽过：
“拉倒吧，都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能成鲜花大树的能有几个人？公司当初广撒网，星探到处挖，签了一大堆长得不错的素人，经纪约卖身契一签就是十五年。然后公司啥都不做，什么资源都不投，先让他们互相拼，互相撕，等杀出一条血路，出来几个冒尖的了，公司再挑挑拣拣，稍微投点资源捧一下，丢进市场里，再让他们继续撕逼……这哪里是养花养草？根本就是养蛊。”
——说这句话的时候，roy刚刚被指派成为司霖的专属艺人保姆。在m艺社这套名为“生态”实则“养蛊”的策略之下，在众多签约艺人当中，司霖绝对是一个例外。他虽然也是素人出身，但他是阴差阳错，在校园里被黎园长一眼看中、当面洽谈的，所以司霖并没有经历那套从星探广撒网，到野蛮生长、撕逼求生的苦难之路。
说起司霖的签约之路，那就得回溯到一年前。那时，m艺社刚刚与国内数一数二的巨头ip平台签约合作，打造一部青春励志、大学校园网络剧，叫做《不负你我相遇的时光》，名字很长，也很文艺，但网剧却充满了“沙雕”的气息——角色莫名相爱，行为动机完全“恋爱脑”，剧情逻辑就是没有逻辑。
明知道ip内容有短板，但黎园长还是义无反顾地投资了。不是他有钱烧的，而是他有自己的算盘：平台投了一千万，他m艺社也投资一千万，总计两千万的盘子，共同来制作这么一个小成本的网剧。合作协议里说的明白，实际拍摄与制作，由m艺社公司全权负责，ip平台作为品控方参与。在剧组建组的时候，黎园长十分鸡贼，他只配了一个有流量的当红小咖作为主演，剩下的演员，从主角到配角，全部都是m艺社的签约艺人。就这样，他投资项目的那一千万，又以“演员片酬”的名义，重新回到了m艺社公司的账户上——换句话说，他没出钱，只出了个力，花着平台方的资金预算，就把网络剧给拍了，还将这部长达40集的知名ip剧，做成了自家艺人的超长广告片。至于最后分给参演艺人多少片酬，那是关起门来自个儿家的事，还不是他说的算？
当时，也不是没有人站出来，质疑他这副如意算盘。有一个艺人胆子大，试着跟公司讨价还价，协商片酬。可结果怎么着？黎园长亮出了当初的合同，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由公司全权代理商业演出等一系列事宜，并对相关报酬做专业评估——现在公司的专业评估出来了，你就值这个价儿。
那个艺人当然气不过，声称要起诉m艺社，说合同有问题。毕竟，当初签约的时候，他才十八岁，少不更事，自然也不懂合同里那些弯弯绕绕，现在圈子里混久了，才明白那是霸王合同。但黎园长是什么人？他这“黎白告”的别名，可不是白叫的。这合同公道不公道是另一说，但从文本上看，条款密不透风，有专业的法务做把控，怎么可能给人钻到空子？他黎皓，黎白告，就是让你告了也白告。
话说回来，那些因为片酬气不过、甚至要对簿公堂的，毕竟是少数。大多数的签约艺人，还是怀揣着一个美好的明星梦，宁愿少拿点儿钱，也希望能参演一个好项目。他们对黎园长非但没有怨念，反而是感恩戴德，百般讨好，就希望被园长相中，能给个机会力捧一下——说不定运气来了，就能一飞冲天，下一个超级流量，就是自己了呢？
说回当初，说回那部沙雕青春剧的拍摄。因为n大历史悠久，校舍建筑风格独特，加之n市的气候也适宜，花草树木郁郁葱葱，拍摄出来的效果会比较好，于是，黎园长给学校交了点场地费，将网剧的取景地，就这么定在了n大。
在简单的开机仪式之后，摄制组正式进场。剧组一百二十多号人，开始了一场又一场的拍摄。而学校方面，毕竟收了场地费，也派出了一个学生干部，帮忙跟着协调一些事宜——这个人，就是司霖。
那时候的司霖，正是大四的下班学期，而且他刚刚收到通知，被保送进入本校的研究生院。所以，不同于别的同学，累得像狗一样，考研的考研，找工作的找工作，司霖在这段时间，过着猪一样的日子，啥事不愁，闲得发慌，就等着九月研究生开学了。
司霖那副清闲的模样，连学工处都看不下去了，于是就将协助网剧拍摄的活儿，交给了他。这三个月的拍摄期，司霖就成了半个场务，帮忙协调教室、体育馆等拍摄场地，安排些学生做群众演员，有时候还去食堂跑跑腿，帮剧组买买盒饭什么的。
黎园长身为m艺社的老大，自然是不用跟剧组的。不过他这个当boss的，偶尔也要来探探班，送点奶茶咖啡什么的，算是收买人心。
那一天，黎园长来探班，整个剧组格外紧张。主演的男一号，不知道怎么的，舌头突然就打了结，台词怎么都说不利索，一场戏连着ng了十二次。眼看黎园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制片人赶忙叫停，让大家休息休息。而就在这时，黎园长看见了正在发笑的司霖，随口问他：“什么事儿那么好笑？”
“什么都好笑，”司霖不了解公司里的职责构架，也不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就是大boss，只当是个普通工作人员，于是随口闲聊道，“剧本傻叉，又是多角恋又是怀孕又流产的，简直侮辱我们大学生的智商和情商。演得也傻叉，你看那个实验程序，完全不对，别说是大学生了，初中化学老师都能给气吐血。还有那个台词，不就一段马哲嘛，背了十遍了还背不出来，有那么难嘛！”
听司霖吐槽碎碎念，黎园长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嗯，外形条件不错，够高，够帅，脸还挺耐看……是个苗子。
“那你能背得？”黎园长试探了一句。
司霖斜了他一眼，觉得自己被侮辱了：“就这几句话，还用背？看一遍就记得了好嘛！”
是的，跟着剧组当小弟，这几天下来，司霖也看过剧本。凭他那考学的能耐，别说背台词了，就是背哲学理论，也是看一遍就记得了。只不过台词太垃圾，看得他头晕胃也晕。
黎园长眼睛一亮，当下就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m艺社签的那些艺人，大多数都是艺术生，舞蹈、声乐、器乐，是他们的长项，但文化课的成绩普遍不高，很多人也不爱读书。在他们m艺社里，还真没一个学霸型的人才。这年头，综艺节目越来越多，脱口秀也备受欢迎。如果能签个智商高、口才好、记忆力绝佳的学霸，就能拓一条新路子。
动了这份心思，黎园长直接开了口，问司霖愿不愿意做艺人。在画了一个超级“大饼”、描绘了一幅美好蓝图，并许诺以优渥的薪资之后，司霖也动了心，答应加入m艺社，不过他有一个条件：
“这经纪合同，能不能缓一缓签？因为研究生我是一定要读的，我还有学业要兼顾。我想设置一个评估期，以一年为限，在这期间，咱们双方都相互评估一下，看看彼此合适不合适。一年之后，如果我们双方都满意，再签署正式的经纪合同。”
毕竟是985大学的研究生，风险意识比较强，再加上司霖原本也没想过当明星，现在是m艺社的掌门人，送上门来跟他谈判，所谓“攻守之势异也”，所以，司霖在这场谈判的对决中，丝毫不落于下风。
帅哥常有，而学霸不常有。更难得的是，这还是个长得帅的学霸，稀缺资源啊。最终，黎园长同意了司霖的条件。双方签署了一份合作协议，在一年的时限中，司霖作为m艺社旗下的艺人，开始参与演艺活动，而m艺社也会投入相应资源，捧司霖出道。一年之后，双方评估合适，则正式签署长达十五年的经纪合同。
不过这份合同，也不是100%偏向司霖的，黎园长特别做了一个限制条款：当一年期满后，司霖的确有自由选择权，他可以选择签约，也可以不签约。但是，如果他要继续在演艺圈发展，则必须和m艺社公司合作，不能选择任何其他经纪公司。毕竟，m艺社先前投入了资源对司霖进行全方位的包装，没可能为别的公司做嫁衣。
有了这个条款做保障，黎园长信心满满：他相信，等司霖尝到做明星的甜头之后，自然不会退出演艺圈，而只要他在圈子里一天，就是m艺社旗下的艺人。
所以，黎园长安排了roy，管理并协助司霖。公司做了整体包装策划，认为最适合司霖的气质，是“高冷学霸”的人设，于是让他少说话，维持高冷形象。至于他的口才、记忆力等要素，不应该现在进行释放，而是以“反差”形式，在参与脱口秀等谈话类节目的关键时刻，那时再有所显露，会更有轰动效应，具有明星价值。
之后，黎园长的确倾斜了不少资源，捧司霖出道——这家伙倒也是争气，可能真的是有运气加持，《暗网缉凶》的导演在一堆试镜片段中，还真就选中了司霖，给了他一个进入大电影的机会，瞬间让他的演艺事业，上了一个台阶。
算起来，距离他们签署合作协议，已经十一个月了，正是双方续约的关键时期，司霖却搞出这么一堆乱子，让黎园长这个心啊，也跟坐山车似的，起起落落了一番。
“咳。”黎园长轻咳一声，算是发了话，起了个调子。
围坐在老板身边的“三巨头”，相互使了一个眼色。一场针对司霖的“批判大会”，就此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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