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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桌的一端坐着的，是大boss黎园长，和他手下的“三巨头”。另一端站着的，是耷拉着脑袋的roy，和身姿挺拔、毫不低头的司霖。
“三巨头”互相使了个眼色，分管商务的老总姓罗，首先发了话。罗总是个长相斯文的男士，只见他扶了扶眼镜，从手边抓起一叠文件，扔向会议桌的尽头：
“你自己看！短短三个小时，金主爸爸能全跑光了！多少损失你知道吗？这笔账卖了你都不够赔的！”
与斯文的外貌不相符的，是罗总那火爆的脾气。罗总原本是香港英皇的高层，手上握有在行业里多年积累的品牌资源，因此被黎园长重金挖来。他确实有牛逼的资本，即便是在大老板面前，也没有打算收敛。
roy的头垂得更低了，明明年纪也不小了，此时却被骂得畏畏缩缩的，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倒是司霖挺直脊背、大步上前，从桌面上拾起那叠文件，默默地翻阅起来。
名单上的确都是些“金主爸爸”们，虽然是些三线的品牌方。在“刘同乐自杀真相调查”的视频大火之后，他们找到m艺社，想让司霖合作代言。
文件里还有一些offer，是来自影视公司的，他们正在拍摄一些成本不高的网络剧，想让司霖出任男一号或男二号。
只是，无论是品牌方也好，影视公司也好，这些“金主爸爸们”，都在“假恋童案背后的黑手”的调查视频后，选择了收回这份offer——
【贵司艺人的口碑急剧崩塌，“司霖自黑炒作”上了热搜，这对我们的品牌会带来很大的影响。这次合作的洽谈，我们还是暂缓吧。】
在邮件里，他们说得还比较委婉。而在m艺社公司，关起门来开会的几个人，就抨击得相当不客气了：
“五场代言，两部网剧，接下来能有上千万的收益。你倒好，二话不说发个破微博，到嘴边的鸭子，全飞了！你说，你要怎么赔偿公司？”
罗总眼镜框下的一双眼，瞪成了铜铃。面对他的质问，司霖将文件上甩回桌上，故作无奈地耸了耸肩：
“这种offer，来的快，去的也快。既然是天上突然掉下来的馅饼，飞回去了，也不奇怪嘛。”
司霖的话里有话，言外之意很明白：这些offer是因为他的视频大火，送上门来的，也不是你罗总一家一家跑出来的，现在真要黄了，他罗总也没这个资格立场冲他甩脸子啊。
在场的都是明白人，司霖的话外音，他们怎么会听不出来？罗总的脸色登时就黑了下来，气得眼角都在抽抽。而坐在他身旁的品宣公关——外表迷人的魏总，则轻轻地拍了拍桌子：
“司霖，你这话说得可就没良心了。上一次，你的人气急速上升，的确有你个人的努力没错，但微博上能发酵出这么高的口碑，你以为全是靠运气吗？”
魏总是九零年生人，是个五官秀丽的迷人妹子。别看她年轻，她在新浪、腾讯都工作过，对数据流量的营销那是“门儿清”。所以，她也是黎园长花重金，从“鹅厂”里挖来的。
只见魏总手捧ipad，在屏幕上轻点几下，一张数据表，就被投影到了会议室的大屏上：
“你的上一条视频发出之后，最早是被两个大v做了转发，当时我们就看到了苗头。公司买了热搜，又私下联系了三家报业集团的新媒体，找了七个营销号，最终把你的视频，推到了热搜上，让你的身价暴涨。”
流量曲线，根根分明地描绘出了品宣公关的成果。数据旁还列出了每个大v和营销号的报价，每一笔投入，所带来的流量转化，都有清晰的性价比数据分析。
“公司的确投入了不少资源，所以你的成绩，并不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是公司捧你，才会，你为公司带来收益变现，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是这次……”
魏总话锋一转，她的手指滑过ipad的屏幕，投影幕出现了一张新的图表：
“你下午17:41发布的视频，不到三个小时，网络上就爆掉了，甚至出现了一个专门的tag，司霖自黑炒作。”
图表上爆炸的数字，让司霖不说话了。他并没有看见这条tag，当他打开手机微博的时候，虽然有很多负面评论，但没有图表上展现的那样夸张。
看见司霖的表情变化，似乎读出了他的疑惑，魏小姐继续说：
“你没有看见这条tag，因为公司已经帮你处理掉了。在这个网络时代，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的口碑一旦下滑，以后很难东山再起。公司为了撤掉司霖自黑炒作的热搜，费了很大的工夫，出了不少血。”
司霖沉默了。而在他身侧的roy，直接向大boss和“三巨头”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是我管理不到位，没有做好监督工作！都是我的错！”
见roy鞠躬道歉，司霖跨前一步，这位年轻热血的帅哥，伸手拦住了roy，然后挺直腰板，直面自己的高层：
“不关roy的事。关于我的微博账号使用，我的对外发言规则，他讲得都很清楚，很明白了。是我瞒着他，偷偷地发了微博。给公司造成了损失，我很抱歉……”
司霖低头了。他与roy站在一起，肩并着肩，以低头鞠躬作为道歉。
见他道歉，大boss和“三巨头”的脸色，变得好看了些。
“我很抱歉，但是……”
鞠躬结束，司霖直起身，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直视在场的众人：
“……但是，我不后悔。即便要我拿出所有的薪资，即便要我无偿工作一段时间，作为对公司的赔偿，我也不后悔。”
黎园长站起了身，这个答案显然出乎他的意料，他只能一言不发地瞪视着司霖。
司霖也在望着他，望着这个发掘自己成为偶像明星的掌门人。青年的眼睛里，无所畏惧：
“是，我违规，我发了那条视频，但我做得没错。”
一句“我做得没错”，简直是一颗重磅炸弹，引爆了整个会议室。
暴脾气的罗总首先跳出来，指着司霖的鼻子大骂：“你没错？你赔偿？你赔得起嘛你！”
“老罗老罗，消消气，”魏小姐先是安抚了同伴，然后转头望向司霖，“司霖，不是我说你，你这家伙，也太轴了吧？私自发布微博，抗拒公司管理，每一条都是在打公司的脸，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没错吗？”
说到这里，魏小姐的语气缓和下来，摆出了一副“知心小姐姐”的架势，轻声劝说：
“只要你乖乖认个错，保证从今往后，服从公司管理，我们黎老板那么大度的人，也不会跟你多计较的。这次的事情，篓子已经捅了，公司也已经帮你善后了，过去就过去了。但你啊，做人不要么轴。公司设规矩，做那么多事，不也是为了捧你吗？等你大红大紫成名成家，你的个人价值被放大，公司也有收益，这不是双赢嘛。”
商务罗总，品宣魏总，不愧是黎园长的左膀右臂，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把boss想说的话，都给说了个遍儿。
司霖知道，他们是黎园长的代言人，于是，他直白地将目光投向m艺社的当家大佬，平静地叙述：
“我承认，最初与你签署协议，决定进入演艺圈，我是想红，是想赚大钱，是想受人追捧。这些东西都很美，但是，如果为了得到他们，我必须成为一个不能发声、不能说真话、只能藏在假面具下的工具人，这样的功成名就，又有什么意义呢？”
魏小姐张了张嘴，想反驳，可又把嘴闭上了。
司霖知道，她没有办法反驳。他们做品宣做公关的，就是要让自家的艺人成为这种指哪打哪的工具人，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照着设计到的剧本来，才能万无一失，才最有商业价值。
司霖淡淡一笑，笑容有些苦涩，但他的双眼里，却闪烁着坚定的光：
“这一次，黑子欺负到我头上，还牵连了我爸，如果遭遇这种事，我都不能站出来为自己、为家人说一句公道话，这样的明星，做得何其憋屈，还不如一个普通人呢！”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司霖在路上的时候，就已经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正如他和慕真真说的那样，他想做那个说真话的人。
会议室里，重回沉静。罗总和魏总面面相觑，都不说话了。半分钟后，倒是先前一直没吭声的“三巨头”之一，分管艺人经济的朴总，站出来打了圆场：
“小司是有点冲动，不过也可以理解。他说得对，这件事牵连到他的父亲，确实过分了。做人子女的，压不住火气，也正常嘛。”
朴总的年纪，比黎园长还大三岁，他是个在韩国偶像行业做了十几年、摸爬滚打镀过一层金的大叔。他一开口，就将气氛又缓了下来：
“虽说这次冲动坏了规矩，但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园长你不是早就有布局，想让小司去做谈话类节目嘛，上上脱口秀什么的。这次他那个视频啊，正好是个切入点，周围也没什么竞争，说不定能开出一条新路子呢。”
听到这里，黎园长面色稍缓。而先前一直低着头、狂冒冷汗的roy，也稍稍抬了点头起来，偷瞄老板的表情。
“至于自黑的事情嘛，”朴叔笑着说，“咱们媒体圈，无论好消息坏消息，有消息就有流量。现在是送上门来的话题度，让他们吵吵，先把咱们小司的知名度做高，之后再搞点事，做个洗白就是了。”
司霖挑了挑眉，刚想说话，却听那一头的大boss，突然又是“咳”地一声——这代表他准备发言，做结案陈词了：
“咱们m艺社，希望能给予每位艺人，自由发展的机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长，我们不搞一刀切，而是应该调动每个人的才能，无论什么路，走出名堂来，就是好路子。”
黎园长特别擅长“升华”，这一句话，就不是针对司霖一个，而是上升到了m艺社全体艺人的层面。他的这句话，也是赞同了朴叔刚刚的建议，容许司霖往他ttt视频的路子，做个小小的尝试了。
“公司的管理规定，不是为了制约你们的发展，而是为了给你们提供帮助，是你们成长的助力。roy，你是小司的艺人保姆，这件事情，你得负起责任来。你要做好引导工作，帮助小司。”
“明白，”roy赶忙点头，“我明白，这次的乱子，我会负责到底……”
黎园长抬起手，很大度地做了个“stop”的手势：“这次就算了。事情过去就过去了，重点是接下来，咱们怎么好好地包装小司，发挥他的才华。”
司霖不傻，他知道，黎园长全程都没有直接跟他对话，是不想跟他起正面冲突，搞不好要闹僵的。黎园长借着roy来传话，就是要敲打敲打他，让他注意规矩，别太随性。
毕竟，还有一个月就要续约了。虽然因为视频的事情，双方闹了点儿小矛盾，但总体来说，这十一个月来，彼此都算是满意。m艺社对他投了不少资源，而他司霖也给m艺社带来了利益，的确是个winwin的局面。
“时间不早了，小司你还特地赶飞机回来，累了吧？早点回宿舍休息。”
黎园长起身往外走，越过司霖的时候，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转而望向roy：
“至于roy，明天一早到公司，跟三位老总对一下日程表，接下来小司还有几个通告要拍，而且这个视频组合的包装，也得好好策划一下。”
“是。”roy低头回应。
见boss离开，“三巨头”也不再多言，相继走出了会议室。只留下司霖和roy二人。
楼下传来黎园长的话语，一句“这么晚还在练习啊？”，似乎是在慰问那个练舞的人。再然后，就是车子发动的声音。随着几位大佬相继离开，公司的灯光也黯淡下去，被调成了节能方案。
roy“嘘”地一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劫后余生一般地，抬手擦去了脑门上的汗：
“还好还好，比我想象中的好多了，”roy望向司霖，笑着说，“还是因为公司看重你。换做别人，早就被骂得狗血喷头，不但要扫地出门，说不准还会开出一笔巨额的赔偿金呢。”
“……”
司霖没有接话，他只是掏出了手机，调出微信，默默地望向那个卡通鼹鼠的头像——
在他被网民怒骂，遭受千夫所指的这一刻，就连发掘他、培养他的m艺社，就连与他在工作中最为亲密的roy，也只会谴责他太冲动、太天真，然后一边念叨他，一边试着把热度压下去……
他们之中，没有人愿意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
只有她试着去了解他的想法，并且愿意为他说话，为他而战。
他要的不多。或许，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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