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瞪视着屏幕上的界面，看着那英俊帅气的头像，和备注为“哈士奇”的昵称，慕真真的手指在键盘上反复摩挲，打下一堆字符，删了又改，迟迟不敢按下“发送”的按键。
你真的……
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她在心中徘徊悱恻。好想问，却又问不出口。
司霖不是没有表白过，可是她始终不敢去验证，那句告白的真实性。
明明只要打字询问就好，只要一条微信，她就能知道，他的表白，究竟是否出自真心……
拇指停在屏幕上，僵在对话框前。慕真真吞了吞口水，她闭上了双眼，豁出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摁下了那个代表发送的按钮！
手机立刻震动起来，亮起的屏幕上，跳出了新的对话。那是来自恋人的表白，以文字的形式——
【我爱你。】
鲜红的，代表真实的颜色，红得那么耀眼，那么刺目。
太……太好了……
就在慕真真松了一口气，情不自禁地扬起唇角，想要回复对方的时候，突然，那红色的字迹，开始了变化——
黑色的斑点，浮现在字里行间，像是晕染的毒药，一个又一个地侵蚀着那些字句，搅动了赤忱的红色，变成了黯淡的深绿……
谎言，全是谎言。
所有的聊天记录，所有的文字，全都开始了游移，像是一条又一条的花蛇，红绿交错，缓缓地移动着，慢慢地游出了屏幕的边界，游动并覆盖了整个床铺。
深绿的蛇，背负着刺目的斑纹，缠上了慕真真的脚踝，攀上了她的小腿。赤红的蛇眼，充斥着捕食者对猎物的恶意，死死地锁定了慕真真……
“不！”
猛地睁开双眼，慕真真喘息着从梦中醒来。
眼前哪有什么毒蛇？只有明亮阳光，和煦地映入房中。而那个仿若黑暗深渊一般，带来谎言与毒物的手机，此时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书桌上。
“呼……呼……”
慕真真贪婪地呼吸着空气，却平复不了阴霾密布、风云翻涌的心境。
司霖所说的……都是真话吗……
她不知道，她真的搞不清楚。
她喜欢他，非常非常地喜欢。可他们两个越是亲近，她的心里就越是忐忑，越是没有着落。
她真的好想相信，相信他温柔的眼神，相信他深邃眼眸中，那星星点点的笑意。
她也真的好想相信，相信他带着笑意的话语，相信五指相握时、他掌中传递的温暖，相信他在额头上印下的、轻柔的亲吻……
然而，怀疑的种子，一旦在心中埋下，很快就发芽生长，长成了带刺的藤蔓，蜿蜿蜒蜒地缠绕在心脏上，再紧紧攫住，扎得心房隐隐作痛。
毕竟，在初见之时，她就知道，他是一个为了树立人设，不惜发布违心言论的准?明星……
毕竟，相识的这些日子里，她知道，他既不是高岭之花、冷酷学霸，也不是什么单纯的二逼哈士奇，他的头脑很好，他的心思很深，他的计划，都一一得到了实现……
这样的他，这样的心思谋划，都让慕真真感到害怕。
自从年幼时，她意识到自己的双眼，能够从文字上分辨真话与谎言，她的心态与个性，就完全变化了。
她讨厌所有心口不一的人，她远离他们，躲着他们，看都不想看到他们。
她痛恨谎言，她做新媒体，做公众号，奋笔疾书，抨击批判，口诛笔伐骂得畅快淋漓，都是不想再看见那些披着“谎言色”、令她作呕的虚伪文字。
她想做thetruthteller的视频号，也是基于这种能力。她想拆穿谎言，辨明真相，让更多人看见事实，而不是被谎言欺骗。
可是，一旦涉及她身边最亲密的人，她却踌躇了。
她做不到，做不到决绝地索要真相，因为她感到恐惧。
她害怕……害怕看见谎言，害怕看见事实的真相。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抱着她去公司玩耍、人前一副好爸爸模样的男人，是怎么在短信上和陌生的女人撩骚，又在被她揭穿事实之后，对她和妈妈露出了暴怒的真面目。
到底是谎言伤人，还是真相更伤人呢？
她喜欢心口如一的人。事实上，这些年来，她的朋友只有季薇一个。正是因为季薇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她几乎不用去防备，不用去猜测。
可是司霖，唯有司霖是不一样的……她明知道他撒谎成性，可却又觉得他内心赤忱。她看不穿他，却又更不敢去揭开他的本心……
她很怕，怕看穿之后，就必须失去他。
头疼，胸口却更疼，慕真真无助地抬起了手，捂住了左边心房的位置。
——————————
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容易”两个字。就算再怎么心塞，班还得上，工还得打。当慕真真和季薇赶到m艺社的时候，正看到amanda魏和商务部的罗总，站在小二楼的连廊上，交谈着什么。
听见了门扉开启的提示音，amanda魏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瞥见了两个妹子进门的动作。她抬起了尖瘦的下巴，一脸高傲地，冲她们勾了勾手指。
“……”毕竟是上司，再怎么不爽，也不能把对方当做是空气。慕真真一言不发地走上楼去，面对amanda魏沉默着。
“这次的事情，算你歪打正着。既然司霖拿到了通告，那么看在罗总的面子上，就这么算了，”amanda魏抱起了双手，冲慕真真挑了挑眉，“回去吧，继续做你的选题。”
果然，司霖借着thetruthteller这次的求助，借着未成年人游戏消费的事件，拿到了企鹅的代言。
心房一阵抽痛。
这个代言，究竟是司霖解决求助的副产品，还是他处心积虑去得到通告的筹码和敲门砖？
虽是一样的结局，但两种不同的动机，却显露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态，两种背道而驰的人格。
她的恋人，究竟是一个古道热肠的好心人，还是一个城府极深的老狐狸？
“……”
慕真真握紧了拳，她不想再犹豫，再这么疑神疑鬼地，对恋人产生质疑和不信任。
她决定了，要当面问他。
这一厢，慕真真心中暗暗做出了决定。那一厢，amanda魏又跟季薇交代了几句，让她尽快把视频剪辑出来，公关部要进行相关的包装和推广，以便视频在社交媒体上获得更高的关注度，产生更大的社会舆论影响。
“我会把视频推上热搜，”amanda和罗总的对话，落入了慕真真的耳中，“这样，企鹅要展现的社会责任感，咱们得给它做足了……”
将两位巨头的对话抛在身后，慕真真快步走回自己的工位。掏出手机，她坚定又快速地打下一行字：
【看不清的鼹鼠：什么有空？我想和你见见面。】
微信发出，可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快速地得到回应。
视线胶着在黯淡的屏幕上，忧郁爬上了慕真真的眉头。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去，像是荡尽心间所有的憋屈。下一刻，她抬起双手，狠狠拍了拍两边面颊，勒令自己振作起来，重新投入了工作。
对于心里藏着事儿的人来说，工作无疑是一剂良药，可以暂时地驱散烦恼。慕真真开始继续梳理thetruthteller的求助，审阅新的私信，用她的“火眼金睛”辨别真假，然后再将有价值的事件整理出来，添加到那张汇总表里。
不知不觉间，一个小时就过去了。直到摆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慕真真手忙脚乱地扑了过去，连看都没看，一秒钟接通了电话：
“喂？你……”
好多的问题，好多的委屈，想听听他的声音，想看看他的眼睛……就在慕真真想一吐为快的时候，听筒那边传来的，却是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真真啊，你到了北京，工作还顺利吗？”
那个男人的声音，总是冷漠，或是气急败坏，从来没有这样温柔过。慕真真顿时愣在那里，她用了足足五秒钟，才判断并确认，那是她的父亲——慕光。
“……”
她沉默着，内心却有什么东西在翻涌，被浪花掀起的，是警惕与防备。
察觉到她的沉默，慕光似乎颤抖了一下，又或许换了一个拿手机的姿势——听筒里传出了轻轻摩擦的声音。再然后，他叹了一口气，声音变得格外低沉：
“真真啊，你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家。一个人在外地，注意安全。”
家，这个字落入慕真真的耳中，显得是那么讽刺。
是的，这是她第一次离开n市，但那个人却又大错特错——
因为，她早就没有“家”了。
在她人生中的二十多年里，自从父母离婚，自从她报复性地选择了由父亲作为监护人，她就没了“家”。虽然人在n市，但她辗转在寄宿学校，到大学宿舍，再到校外租房，哪里算得上是“家”呢？
抿紧了嘴唇，抓着手机的五指，也不由自主地握紧。慕真真冷冷打断对方：
“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我就担心，就问问，”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局促，“啊，对了，生活费够不够？虽然你工作了，但还没拿毕业证书嘛，说好的，爸爸供你上完大学……”
“……”
慕真真再度沉默了。
这是慕光第一次，第一次主动提出要给钱。以前这么多年，都是她催着赶着，甚至要追到慕光工作的电视台，要现场盯人并摆出撕破脸的态度，才能要到那微薄的生活费……
一秒，两秒……
电话两端的人，都默默无言，任由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直到慕光故意咳嗽了一声，率先打破沉默：
“我、我也没什么事儿，你好好上班，自己照顾自己啊……我，我挂了。”
再然后，就是电话被切断的“嘟嘟”声。
屏幕暗了下去，慕真真却仍然维持着举着手机的动作。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垂下双眼，将手机缓缓地放回了桌面。
又是一声轻震，屏幕一亮。
她茫然无措地瞪着它，慢半拍地伸出手，点开了“你有一条新消息”的微信通知。
可这一次，却不是让她防备到惊惶的父亲，而是来自那个她一直在等待的人——
【哈士奇：我出差了。】
红的，代表真相的红色。
手机微震，一行新的文字，随之跳了出来——
【哈士奇：企鹅的事情，让你难受了，对不起。】
慕真真瞪着“对不起”那三个字，灼热的视线，似乎要烧穿手机屏幕——
那是惨绿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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