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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眉秀约她一起去游老岭山，那过去是抗日将军杨靖宇战斗生活过的山岭。山高林密，云淡风轻，绿草菁菁，以求散散心。
杨丽本来是不想去的。她哪里还有游山玩水的兴致呢？可听到姜眉秀还要带吕雪去，杨丽又改变主意。她想还是去的好。自己不去，要是吕壮偷偷地追了去，岂不是成全他们。现在，每个星期天都成了杨丽与吕星科的一块心病，特别是看着吕雪殷殷地盼望星期日的神情，他们的心情真是不好形容。
吃完早餐，吕壮就出去了，肯定又是在那树林里等待着吕雪。吕星科因昨晚忙得一夜未归，客厅里只有杨丽和吕雪。
吕雪初中毕业以她出类拔萃的成绩是想考重点高中的，但杨丽说：“一个小女孩念那么多书干什么？”吕雪感到不念大学可能是终生遗憾，她哭了一晚上，但最终还是同意了母亲的意见。她也想早些参加工作，经济上独立了，也能为父母分担些忧愁。
瞧着吕雪那坐立不安的样子，杨丽心里就感到不舒服。她想，一个还在上中专的女孩子，怎么能这样风骚呢？可惜她忘了，自己当年与吕星科恋爱时，不也在读中专么？过去的中专与现在高中不是相等吗？
吕雪嗫嚅地对杨丽说：“妈妈，我……今天不去老岭山……”
“不是说好了和姜眉秀阿姨一起去的么？”
“我……我想到同学家去拿复习资料，快……快毕业考试了。”
“你可不能扫姜眉秀阿姨的兴呀。她正责怪你好久没去看望她，你今天如果不去，看你以后怎么见她的面？”
“那……那你们先去，我去拿了资料，再乘车去老岭山，好么？”
“叫姜眉秀阿姨的车子弯一下道，不就顺便取来了么？”
……吕雪又找出种种理由，试图说服杨丽。
门外响起了汽车的喇叭声。姜眉秀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等急了吧？路上堵车耽误了一会儿。抓紧时间，走吧。”
吕雪一见姜眉秀阿姨那一副急急火火的神态，只好把话又咽了回去。
一路上，吕雪心里很是担心吕壮会在树林里等得生气了。吕壮昨晚就为吕雪出谋划策，用什么理由来说服姜眉秀和杨丽不去老岭山。可惜这些理由都无济于事。
姜眉秀一边开车，一边望了一眼坐在身旁的吕雪：“咦，我的大小姐，专程来接你去游老岭山，怎么愁眉苦脸的？”
吕雪掩饰地说：“你……你车太快了，我有点晕车。”
“哎呀，吕雪什么时候晕起车来了？好吧，为了大小姐的健康，我就开慢一点。”
姜眉秀的话虽这样说，但车仍开得飞快。她是开惯了快车的，慢起来心里别扭。一个小时不到，车就驶到了老岭山脚下。
老岭山是一座长白山脉东部天然屏障，一山有四季，四季皆不同，植被保存完好。山势奇秀，寺院一处，，确实是一个旅游观光的好去处。
吕雪一行三人，沿着盘山道，迤逦而行。
吕雪终究还是个孩子，一入老岭山后，很快就被云雾缭绕的奇峰怪石迷住了。她想若是吕壮一同来，该多好啊！其实她昨天也劝过吕壮一起陪妈妈和姜眉秀阿姨来游老岭山，可是吕壮因避嫌执意不来。
杨丽却无心赏景，吕壮与吕雪的事已经叫她伤透了脑筋，风光再好也无法消除那已渗到骨髓的烦恼。
前面红墙绿瓦，好大一座寺庙，吕雪捷足先登，进了殿堂。
堂内，香烟袅袅，木鱼声声，不多善男信女在佛祖像前顶礼膜拜。
男人讲奋斗，女人愿信命。姜眉秀买了香烛，恭恭敬敬地拜过佛祖菩萨。
姜眉秀要为吕雪抽签卜测。
吕雪从竹筒中抽出一签，脸色却陡变。原来签上写着：前人冤孽根深，儿女应避血光之祸。
姜眉秀接过一看，连连嚷道：“不算，不算，这签不灵，重新抽一支！”
菩萨鬼神，是信者心中常有，不信者无处寻觅。吕雪当然属不信之列，但身处这庄严肃穆的氛围中，不信亦发怵。吕雪心里不免有些沮丧，不愿再抽。
“好吧，我代吕雪抽一支。”
姜眉秀边说边抽出一签，只见签上写着：金童玉女落人间，恩爱夫妻偕白头。
她高兴地嚷道：“吕雪，你看，这才是你的上上签，真灵验！”
吕雪拿过签瞧了瞧笑了。
姜眉秀瞟了一眼吕雪那羞红的脸颊，揶揄地说：“看来，我们的吕雪真是仙女下界，大动凡心。可不可以告诉阿姨，你那意中人是谁？”
吕雪佯嗔了姜眉秀一眼：“在这地方乱说，阿姨不怕亵渎神灵……”
“阿姨一片善心，神灵又怎么怪罪我……哈哈……”
他们边说边走出大殿。坐在门外台阶上休息的杨丽，一见她们到来，埋怨地说：“有什么好看的，让我等得好苦。”
姜眉秀兴奋地说：“杨丽，你猜吕雪抽了什么签？”
“什么签不签的，我不信那一套。”
“信不信由你，恭喜你快做老婆婆了。”
“你胡说些什么？”
“你看，‘金童玉女落人间，恩爱夫妻偕白头’。你的吕雪是玉女，你的女婿是金童，还不好么？”
杨丽虽然口头上说不信菩萨，可心底里实在却很迷信的。姜眉秀的话使她心里很不舒服。
她们离开了寺庙，继续沿着山道上山。吕雪玩心不已，只想看看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杨丽和姜眉秀边走边谈，走得很慢，吕雪蹦蹦跳跳走到前面去了。
吕雪此刻的心情格外舒畅。她想笑，想放声歌唱。童年那橡树林里的小新娘真会成为吕壮的妻子么？她已不怀疑这一未成的事实，遗憾的是吕壮不在身边。她想如果吕壮今天也来了，会用什么来祝福他未来的新娘呢？通过一条三岔路口后，前面豁然开朗起来。绿茵如毯的草地，点缀着七色野花。她灵机一动，想到应该采集一束野花，编成一个花环，代替吕壮献给那未来的新娘……
当吕雪在幸福中遐思时，仍在山路上漫步的杨丽，似乎被那上上签增添了更深的苦恼。
自从她和吕星科在河边商定了对策之后，吕星科却一直犹豫不决不敢把的吕雪身世告吕壮，吕壮不再是孩子，他对社会和人生都有自己的看法，吕星科害怕弄巧成拙，而杨丽更缺乏勇气去对吕壮透露吕雪的身世，她清楚自己没有能力和气魄去对付已长大成人的儿子。
但每逢吕壮与吕雪出去之后，夫妻俩又诚惶诚恐，担心亲儿子吕壮和养女吕雪的恋情会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杨丽为此感到焦急，意识到事情宜早不宜迟，几次催吕星科赶快与吕壮摊牌。吕星科也意识到了事情刻不容缓，可一想到那可能发生的严重后果，又顿时勇气全无。
此刻，在这令人心旷神怡的游览胜地，杨丽却满目愁云，一脸苦相。她甚至觉得这一次把吕雪带来游云山，实在幼稚可笑。这种强迫分离的办法，只能暂时把吕壮和吕雪分开，却无法分离他们的心。
姜眉秀觉得杨丽一直愁眉不展。她原以为杨丽是常年闷在家中，出来散散心情绪就会好转。但杨丽面对着眼前的美景无动于衷，不得不使她怀疑起这位女友一定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来。
她们走到了三岔路口，不知吕雪究竟往哪条路上去了。姜眉秀提议在路边的石椅上休息一会儿，她想趁吕雪不在和杨丽谈谈知心话。
双方坐下后，姜眉秀就在戏谑中开言了：“我说杨丽，你今天怎么了？邀你出来玩，你却扮出一副愁苦相，把我游山玩水的兴致也全扫了。”
杨丽赌气地说：“我说过不来，是你强拉我来的。”
“这么说，我该向你赔礼道歉，或者陪着你扮一脸哭丧相，将功补过？”
“谁象你独来独往，我行我素，没有家庭烦恼。”
“这么说，你的烦恼是由家庭生活带来的？是不是吕星科有外遇了？”姜眉秀开玩笑地说。
“谁能瞧得上他这老夫子？”
“你别太贬低了吕星科，想要的还大有人在。”
“谁愿意要他，尽管拿去好了，我是求之不得。”
“你现在说得嘴硬，到时候可别哭鼻子呀！”姜眉秀似乎很有感触的说：“这世上的东西，到手的都不是最好的，只有得不到的和已经失去的才知道它的珍贵。”
“你是说吕星科吗？”杨丽苦笑道。“局外人看来，他确实是一个再模范不过的丈夫。可婚姻就象鞋子，鞋子好不好，只有脚最知道。”
“那，你究竟为什么这样心事重重呢？”
“我没有什么心事。”
“你瞒天瞒地，瞒得过我？多年的姐妹都不相信，让我也太寒心了。”
“你让说什么呢？”
“有什么就说什么。说不定，我还能助你一臂之力。就算是帮不上忙，说出来也比闷在心里好受。”
杨丽能对她透露苦恼的原因么？姜眉秀不仅仅知道吕雪是收养的，对吕家发生的种种事情，不知晓的事很少。如果不讲出一切实情，那苦恼的原因又从何谈起呢？
姜眉秀似乎失去等待杨丽开口的耐心，站起来朝四周望了望：“咦，吕雪这孩子上哪儿去了，怎么还不见回头？”
杨丽说：“我们去找一找她吧！”
“谁知吕雪走的是哪条路，还是再等一会儿吧。”
这一番无意的对话，倒对杨丽有所启发。她想，吕雪从小就信服姜眉秀，也特别听她的话。让姜眉秀去劝说吕雪放弃对吕壮的恋情，可能会有效果的。当然，这首先必须说服姜眉秀，让她也认识到这桩婚姻的危害性。不过，这种劝说难度很大，既不能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姜眉秀，又必须让她相信这些危害性。
杨丽又思忖了片刻，十分谨慎地对姜眉秀说：“其实我也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你未必能帮上忙。”
“究竟是什么事，你总得先说给我听一听。”
“不知吕雪对你谈过没有，她已经开始恋爱了。”
“是真的么？”姜眉秀惊诧地说：“怪不得这孩子象丢了魂似的，男朋友是什么人？”
“唉，我怎么好说出口呢？”
“总不会是个头上长角的怪物吧？”
“是……是吕壮！”
“啊，没想到，真没想到。”姜眉秀连连摇头，“怎么会是吕壮呢？”
杨丽见姜眉秀好象有反对之意，趁势说道：“是的，谁也不会想到他们会相爱，不说这种兄妹恋怪别扭的，只说那些流言就够我受的。”
“什么流言？”姜眉秀的态度突然又变了，“吕雪与吕壮又不是亲兄妹。”
“亲不亲，终究是兄妹。怎么对外面的人说呢？”
“我看你不必管别人。关键是我们应该考虑，这种结合会不会使他们得到真正的幸福？”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意思很明确。只要他们不是儿戏，双方真诚相爱，我看也未尝不可。”
“吕雪还在读中专，懂什么爱呀恨的，纯属胡闹！”
“话不能这么说，现在孩子的青春期有提前的趋势，何况吕雪都十九岁了”
杨丽感到有些失望，丧气地说：“我不想与你磨嘴皮。反正，我不同意他们这么胡来？”
“我看还是先分别找吕壮与吕雪谈谈，看他们是否真诚相爱，再棒打鸳鸯不迟。”
“他们肯定会说些什么山盟海誓的话来骗你。”
“你怎么总是先下结论，你已经找他们谈过了？”
“我无法找他们谈，他们做得好隐蔽呀，也许什么都不承认。”
“那你也用不着愁成这副模样，天又不会塌下来，急什么急？”
“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你不管是喜是忧，先自寻一番烦恼，何苦呢？”
“除了忧，有什么可喜的？”
“如果他们真心相爱，我看是蛮好的一对。他们过去是兄妹，将来是夫妻，这不是亲上加亲，喜上添喜么？”
“你别瞎说了，人家心里都烦透了，你还火上浇油。”
“好吧，别烦了，等我找到吕雪谈谈再说。”
姜眉秀边说边朝四周张望着，仍不见吕雪的踪影。这孩子哪里去了？姜眉秀与都有些担心，决定分头找，然后再返回三岔路口汇合。
杨丽沿着左边的路边走边思索，心里总觉得悬着什么。也许她不应该把吕壮与吕雪恋爱的事告诉姜眉秀，更不该让她去说吕雪，听姜眉秀那话音，她很可能会支持他们相恋。一旦这“兄妹恋”有了姜眉秀这把保护伞，事情就更难办了。
想到此处，她十分后悔自己欠考虑，怎么能把希望寄托于姜眉秀这个什么也不在乎的人呢？她连自己的婚姻问题都处理不好！就知道做大买卖、赚大钱。
杨丽转过一道弯，前面就是那片平坦的草地。草地上空无一人，路到此处断了。她正欲转身往回走，一阵歌声传来。侧耳一听，歌唱的正是吕雪。感到好奇怪，怎么只听见歌声而不见人呢？
杨丽顺着歌声的方向，踏着齐膝深的野草走去，一直穿过那片草地，眼前却是一道悬崖。
悬崖边上突兀地伸出一块巨石，巨石比悬崖稍低一米左右。杨丽看到：吕雪不但有一张能掐出水的脸，更有杨柳一样的身材，她纤细的腰身扛着紧挺得让人心酥的青春美胸，款款向人走来时，就像是随风飘来的绿柳。她就站在巨石上，采着悬崖上一丛野花，一边还轻声地哼着歌儿。
头顶一个天，
脚踏一方土，
欢乐你不笑
痛苦你不哭
风雨中，你昂起头
冰雪压不服
哦，好大一颗树
这歌声宏亮清晰，声音由小变大，杨丽情不自禁停下脚步，静静地听了起来。
突然杨丽像发现了什么说：“这孩子也太大胆了！”杨丽走过去，望了眼那悬崖下的深谷，不禁倒抽一口冷气，愠怒地对吕雪喊道：“吕雪，快上来！太危险了！”
吕雪回头一看，惊喜地说：“妈妈，是你？”
“快上来！你简直在胡闹。”
吕雪把采来的野花衔在口中，腾出手来往悬崖上爬。可是由于穿着裙子，吕雪的动作受到了阻碍。
“妈妈，拉我一把。”
吕雪伸出一只手。
杨丽犹豫了一下，她有恐高症，但还是慢慢地向悬崖边上靠了一步，蹲下身子，拉住了吕雪的手。
就在吕雪的身体腾空的瞬间，杨丽蓦然地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拉住了自己的胳膊，那力量竟是那么的沉重，好象要拉着她向那深谷中坠去……也许，只要咬紧牙，吕雪就攀上来了，坚持一下，这一切的感觉也会随之消失。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一个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松手吧！快松手吧！不要被她拖了下去。只要一松手，一切的痛苦、屈辱和烦恼都会烟消云散！
杨丽向深谷下望去，黑黝黝的深渊中，她看见的却是仙子的面庞。杨丽只觉得浑身一软，眼睛一黑，五指不由自主的松开了。
“啊——”吕雪和杨丽一齐发出同样的呼声。
突然，似乎太阳停止了运转，山林停止了呼吸。
片刻，杨丽完全清醒过来了，从未经遇过如此场面的杨丽，早己惊恐不己。她对着悬崖下的深谷，悲痛欲绝地大叫着：
“吕雪、吕雪……”
声嘶力竭叫喊，水惊石天，空谷传响，嗡嗡的回声在天空乱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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