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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刚张罗着，在县城租下一个单间，很便宜，因为是在县城最边缘的地段，张小明只要出门走几步，几乎就可以走到山脚下了。拒绝了孙刚提出的玩电脑游戏的建议，张小明买了一辆自行车，每天就骑着乱逛。县城里一派新气象，高楼大厦，精美门店，主干道两旁，繁华程度和城里也相差不多，没什么意思。所以张小明经常挎着一部网上买来的二手单反相机，只往周边的旷野处漫无目的地骑行。
据说，一个女人开始怀孕，走在路上，就会觉得满大街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孕妇。心理学说这现象是人的观察重点不一样。张小明一旦开始这种野地闲逛，就发现天地间，他这样的疯子还挺多的。抛开成群结队呼啸而过的山地自行车爱好者，也有不少三三两两徒步的驴友，还有采药的，有扛着巨大的望远镜观鸟的，还有微距摄影爱好者一个人在片小菜地拍照整天的。
“吾道不孤啊。”张小明感慨着，在寂静的山水间，这些人来回游荡，独来独往。有时迎面交错而过，也基本不打招呼。张小明心想：这个世界，精神病还真不少。
孙刚好几次叫张小明去家里吃饭，张小明都没去，吴娟的家，张小明很久以前是去过的，但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和孙刚说。再登门去吃饭，更加不用想。
孙刚无可奈何，又担心张小明在县城里闷出个旧病复发，就建议他跟自己的车一起进山拉树，反正他也喜欢到处乱走，那就进山吧。张小明这回答应了，只要不去吴娟家里，哪里都去得。
这天，一路颠簸着到了林场，等着工人在装车的时间，孙刚带着张小明到了可以俯视大江的山坡上。山风猎猎，树叶沙沙作响。
张小明站在最高处，手搭凉棚，说：“满目山河空念远。”
孙刚：“要不你从这跳下去？还爬桥搞得那么全城皆知的。”
张小明：“你也上过全市新闻头条的好不好？我和你，一人一次，扯平。”
孙刚：“你就是闲出来的，根据统计，离婚后独居的人，更有自杀倾向。你就应该找个厉害些的老婆，总找你吵架，然后成天鸡飞狗跳的，哪有闲功夫由得你去东想西想。把个什么猫都给凭空想出来了，荒谬。或者你过来砍树，天天筋疲力尽，保管你倒头就睡着，什么阿猫阿狗的，就算来了，你也看不见。”
张小明笑着：“刘杰就是在这里砍树，然后重新鼓起生活的勇气的？他的窝棚在哪里，我去感受一下？”
孙刚：“不在这里，原来那山头的树，早砍完了。你还别笑话他，前几天他打电话给我，说一切按部就班了，他代理的那什么东西，销售情况基本稳定了，最困难的时刻过去了。”
张小明吹着山风，意气风发：“前人种树，后人乘凉。那些营销技巧招数，还不是跟我学的？那些客户，也是我打下来的。他是我徒弟，便宜他了。”
孙刚揶揄着：“你现在应该跟他学，也来个‘重新鼓起生活的勇气’，哈哈，他是你师傅。”
张小明：“依我看啊，你才是重新扬起了生活的风帆。你就不适合官场，在山里干些粗活才适合你。而我，人群里面最别扭，在疯人院里才自在。”
孙刚抬起胳膊，伸到张小明面前，说：“看，全是鸡皮疙瘩。”
张小明：“我估计啊，如果我象刘杰一样在山里砍树，只会疯得更快。有个日本作家叫窜上春树的，描述过一种西伯利亚癔病：一望无垠的田野上，太阳升起落下，一个农夫，日复一日的耕作，麻木地重复。突然有一天，咯噔一下，他心里有什么东西死掉了，放下锄头，就往太阳落山的地方狂奔，不吃不喝地一直跑，直到倒地死去。”
孙刚：“懂了，你意思是城市是荒原，你就是那患病的农夫，日复一日地生活，麻木到极端后，突然心里咯噔一下，你就去爬上桥顶看太阳落山？唉，刚才，我只是胳膊上起了鸡皮疙瘩，现在，我是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张小明：“哈哈哈哈，对对对，就是这意思，因为一切都没有意思。”
孙刚：“我找点有意思的事给你做。吴娟和赵林的那个网店，现在生意没以前好了，因为附近这几个乡，多出好几家网店来卖这些土货农产品，一家比一家便宜。听孙娟说网店你也有股份的，所以你也有义务开着你的破车，下乡收货去。”
张小明掏出烟，给孙刚点上。
孙刚吐出口烟：“还有，你就是真的来砍树，试几天，劳其筋骨苦其心志，对你这个精神病，绝对有好处。”
认真想了一下，张小明说：“行，我试试，你帮我安排。”
孙刚：“安排什么？收货还是砍树？”
张小明咬牙：“砍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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