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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怕人不肯赴约，从宫里派了马车来接。
黎云这次没说什么，隆重装点一番后，连春桃也没带，独自入宫去了。
说是独自也不恰当，至少，丁洵是作为侍卫，同她一起的。
冬季天黑的早，到了宫中，已是灯火辉煌、交相辉映。
永乐殿内，忙碌的宫女进进出出，火光照耀着她们姣好的容颜，然后任其在深宫中无声逝去。
丁洵被留在殿外，黎云被端庄的女官引领着进殿落座。现在，她是名副其实的孤身一人了。
金銮上的黎寰见她来，温和地笑着点点头——那模样与寻常人家关怀妹妹的兄长无异，却让黎云心中没由来咯噔一下。
九五之尊，按理说都是最后才出场的。偏偏黎寰今日早早地在殿中等着，就像是专候着她来一样。
虽彼此心知肚明，家宴只是皇帝要见黎云的一个借口，但表面功夫还是得做足的。
黎云到时，殿内已熙攘着坐了许多人。
有她未出阁时常见的姐姐妹妹，也有留在京中有名无权的宗室诸王。
先帝除了黎寰，还有许多其他子嗣。那些人在夺权时已被黎寰清扫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几个没有参与的，也被远远赶出了京城，到封地做他们的闲散王爷去了。
这次家宴，自然是将他们排除在外的。
在座的宗室诸王们倒还矜持，多是沉闷地喝着酒。倒是宫里宫外的莺莺燕燕们许久没见，忍不住你来我往、窃窃私语起来。只是碍于皇帝在场，不敢过分放肆。
其中不乏有向黎云搭讪的。
一口一个“云姐姐”“云妹妹”亲热地叫着，倒显得她们原先有多熟似的。
不过到底是打小一起长大的，黎云也并不讨厌她们就是了。
她在宫中时，牢记着低调、普通二字，不惹眼、也不出头，同谁都是一团和气。
宫中姐妹们都是悉心教养着长大的，知节守礼，没有像皇后那样故意找茬的存在。
她们看出黎云有明哲保身之意，故而也不刻意结交，但群体活动也总带上她，不会故意孤立。有时林嫣做得过火了，也会悄悄拉黎云一把。
这会儿傅邯炙手可热，黎云也跟着鸡犬升天。有心思活泛的，便有意同她结交。
黎云倒还是从前那副模样，不争不抢，也不自鸣得意。唯一的变化是，她褪去了从前的避事心态，敢说敢笑，明媚开朗了许多。
她性格本就讨喜，便是从前，姐妹们也不爱与她生气。
今日见她得势之后，仍是温润有礼，丝毫不显傲慢之意，自然就更加喜欢了。
原本有意恭维的人，也被她的真诚所感染，言语间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热络与喜爱。
正谈笑间，殿外忽然安静了下来。皇帝也从他的尊座上起身，满脸敬重之色。
席间渐止住了话语，一道尖利的嗓音压倒了一切。
“太后娘娘到——！”
黎云额角一抽，她早该知道的，既是家宴，那老妖婆就没有不来的道理。
众人恭敬地行礼，黎寰殷勤地走下台阶，将太后迎上主座。
太后笑着点头，由黎寰搀扶着走上主座。经过黎云时，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
黎云虽低垂着头行礼，却也知道太后在瞪她。
无他，太后的视线过于有穿透力，就像恨不得将她的脑袋盯出两个窟窿来。
“既是家宴，就不要做这些虚礼了，都起身吧。”
太后声音清亮，并不苍老，带着一股刻意拗出来慈祥。
但她不过四十出头的人，风韵犹存，怎么也不适合那种慈祥气质。
太后并非黎寰生母，她颇受先帝宠爱，却膝下无子。皇权斗争中，她站对了队伍，在一众嫔妃中幸存下来，被黎寰尊为皇太后。
“云儿，多日不见，出落得越发大方了。”太后笑着看向黎云。
果然躲不过。
黎云心中一叹，硬着头皮起身施礼。
“承蒙母后关心，云儿给母后请安了。”黎云笑脸盈盈地看去，任谁也看不出她已在心中骂了太后百十句了。
“不错，云儿嫁了人，倒比以前更知礼数了。”太后拐弯抹角地骂她。
说她现在更知礼数，不就是在暗指她在宫中时教养不足吗？
黎云虽在心中骂她老毒妇，但每次见了都毕恭毕敬，何曾在她面前失礼过。
求仁得仁，黎云不想再忍了。
她反唇相讥：“都是母后教导的好。”
太后面上和善的表情一僵，她不可置信地打量着黎云，像是在看什么新奇物种。
奇了怪了，这丫头在她面前贯会伏低做小，再难听的话听了，也强忍着不发脾气。实在气不过时，撑死了也只敢说一句“身体不适，先行告退”，如此反驳她还是头一次。
思忖片刻，太后才明白过来。
原来是嫁了人，以为有将军府做靠山了，就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太后到底不是皇上生母，新帝登基后，为了避嫌，她每日吃斋礼佛，从不过问朝政，因此对朝中局势知之甚少。
她的思想还停留在前朝林将军只手遮天的时代，虽也听了几耳朵傅邯的事，但从不放在眼里。
现在，她只想教训眼前这个胆敢挑衅自己的人。
“云儿虽也是哀家的孩子，但到底没在哀家身边养过几日。这通身的气派，与其说是哀家教导出来的，倒不如说更像丽妃多些。”
黎云霎地变了脸色。
丽妃是她母妃的封号，太后一向视母妃为眼中钉。母妃死后，这厌恶就转移到了黎云身上，明里暗里没少给她吃苦头。
太后从前也在她面前讥讽过母妃，那时黎云还小，还做不到风轻云淡、从容处之。
她气红了眼，对着太后的手就是一口。
那时的太后还只是皇贵妃，但后宫主位无人，她最受宠爱，有协理六宫之权，位同副后。
她的一声惊叫，宫中顿时乱了套。
小黎云被罚了数月的足禁，也受了不少宫女太监们的刁难。
那以后，她学会了在太后面前忍气吞声、百般顺从。而太后也好似心有余悸，虽待她仍是不好，但也不会拿她的母妃取笑。
这是第二次。
还是当着许多人的面。
太后确实是想拿捏她，所以才挑了黎云的软肋。看着黎云黑沉的脸色，她还嫌不够似的添油加醋。
“丽妃是江湖出身，行事……是粗莽了些。云儿机灵，耳濡目染的，也沾染了几分匪气。哀家初见她时，吓了一跳呢。”
太后笑着对所有在座之人谈及此事，像只是在分享一件趣事。
满座寂然，没有一个敢出声附和的。
且不说黎云现在贵为将军夫人，他们得罪不起。更重要的是，他们都能看出，黎云的眼神已阴沉的像是要杀人了。
太后的算盘打得精巧，既打压了丽妃，强调自己的太后身份；又暗讽了黎云出身低微，上不得台面。
她唯独算错了一点。
那就是母妃不单是黎云的软肋，更是不能触及的逆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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