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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以色侍人，才从父皇手中得了个皇贵妃的高位。若论家世，宫里的娘娘们有的是世家大族出身，您又比得过谁呢？”
真是可笑，竟拿出身来打压她，黎云是知道的，太后的父亲起初不过是个县令，还是她得宠后，才给升了官，当上知府。即便是知府，与京中诸多大员比起来，也是微不足道。
太后自然也是介意这个的，这些年她没少给家里人谋划，奈何兄弟们个个不争气，实在是扶不起了。
她是太后，人们都避免在她面前提起这些事，以免惹她不痛快。
但黎云不同，她就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揭太后的短处。
许是过了太久的舒心日子，突然遭此挑衅，太后沉不住气，一张脸都有些扭曲了。
“以色侍人？”她全然丢掉了刻意伪装出的慈祥嗓音，变得尖酸刻薄起来，“你难道就不是以色侍人了吗？怎么？仗着攀上了傅将军，就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在你眼里，君臣礼法何在？伦理纲常何在？”
她这话无意间戳到了黎云的痛点，她一直不明白，在傅将军眼中，自己是怎样的存在。
危难之际的救命恩人？
又恰好年轻貌美，才使得他混淆了恩情与爱情，死死地攥着自己不放？
若是日后傅将军遇见了真正动心的女子，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还是远远走开的好。
一别两宽，干干净净。
她不吭声，太后便以为是她怕了，越说越激动起来。
“哀家以为什么呢，和你母亲一样，都是不入流的东西。”
黎云心中一激，冷声道：“若不是先帝后妃死没了人，怎么轮得到你来当太后。人贵有自知之明，错把运气当实力，小心连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这话彻底掀开了遮丑的布，暗中又有威胁之意，已是有些过火了。
好在今日办的是家宴，都是皇室中人，不会乱说。
黎寰本置身事外，兴味盎然地看太后与黎云针锋相对。
皇帝的乐趣大抵如此，就像两虎相争，人在山上坐着观赏，谁输谁赢他不会在乎，只要过程有趣就够了。
但黎云的话却让情况变了，她将黎寰扯入局中，要借用他至高无上的权力为此事做个决断，否则不会善罢甘休。
黎寰的脸色算不上好。
坐山观虎斗，其中一虎忽然调转了矛头要吃人，人定不可能无动于衷。
只是目前，他还得向着这只要吃他的猛虎才行。
“母后，您失言了。”
他表明了态度，是向着黎云的。
皇帝话语的分量，总是最重的。短短几个字，足够让太后从愤慨中冷静下来，浑身脱力，后背发凉。
她大意了。
黎云今非昔比，对皇帝的重要程度，早已超过了她。
说到底，她之所以能有今日的地位，凭借的不过一个“孝”字。
这个“孝”字，对皇帝来说是锦上添花。一旦触及到了国家的根本利益，就变得可有可无起来。
黎云说的对，她的权力，完全是皇帝赏给她的。
如果有必要，随时可以收回去。
甚至……甚至如果黎云真下定决心杀了她，皇帝也不会深究的。
求生欲占了上风，太后低下了她高昂的头颅。
“让诸位看笑话了。”她恢复了那种慈祥的做派，“云儿，是母后说错了。先帝的诸多子女中，就属你最懂事。不要和母后计较了，啊？”
黎云却不退让：“太后娘娘只同本公主道歉吗？本公主怎么记得，您还说了丽妃娘娘的不是呢？”
这话里的意思是想让她向死人道歉不成，太后的慈眉善目又有些绷不住了。
黎寰出来打圆场：“云儿，太后累了，且歇会儿吧。”
黎云不依不饶：“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太后想歇，本公主不介意帮上一把。”
见难以调和，黎寰也不再管了，将问题丢还给了太后。
太后咬牙切齿：“云儿想要如何？”
“本公主听说太后娘娘每日吃斋礼佛，虔诚得很。”
太后心生疑窦，不明白她为何岔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
黎云一笑：“那就请太后将丽妃娘娘的牌位也供上，闭门三月，为丽妃娘娘祈福。”
让她为丽妃念念往生经也就罢了，居然还要她闭门三月，太后愤恨地看着黎云，心中发堵，没能即刻答应下来。
“那就按云儿的意思办吧。”黎寰做出定夺，他已经不想在这个插曲上浪费更多时间了。
他看向座下众人，脸上虽笑，但眼底却是冰冷的。
“诸位，只是家宴，都请放松些。”说着，他挥手示意。舞姬和着乐声袅袅娜娜而来，给殿中带来安乐祥和的气氛。
黎云从容落座，顶着姐妹们钦佩的目光淡定吃酒。
酒盏中盛的是旧年的桂花酿，味道已经有些淡了。
黎云一杯接一杯地吃着，好久才真正平复下来。
刚才她虽然不卑不亢，但内心还是紧张的。太后仰仗着皇帝的权势，她又何尝不是借着傅将军狐假虎威？
她这次实在是气得狠了，才会屡屡威胁太后要取其性命。
这种逾越犯上的事还是懂事以来第一次做，她方才手都激动得有些颤抖了，全靠意志力撑着，才没被别人看出来。
结束吧。
黎云在心中默默祈求：这讨厌的宫宴，快点结束吧。
然而老天却偏要和她开玩笑似的。
殿中忽而再次安静下来，殿外响起太监的通报声，看着这与方才别无二致的情形，黎云恍惚以为自己在做梦。
——却不是做梦。
这出戏换了主角，来的是皇后林嫣。
“本宫来迟了。”她言笑晏晏，眉间褪去了骄纵气，倒显出了几分娇憨。
经过黎云时，她停下脚步，笑得更甜了。
“云妹妹。”
她亲昵地喊着黎云，娇俏的语调让后者一阵寒恶。
别吧？
皇后莫不是眼花，将她错认成皇兄了？
但林嫣接下来的举动却证实了她的目标就是黎云，她关切地握住了黎云的手，开始体贴地嘘寒问暖。
宗室诸王们悄然无声，而了解林嫣脾性的姑娘们面面相觑，在彼此的脸上都读到了不可思议。
这一刻，黎云和黎寰难得地心意相通了：不是吧，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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