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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一瞧，打头儿进来的正是方才跨院里敲门的男人，一身军装，是那个‘楚二公子’侍从官。
人看着不怎么跋扈，有礼的问了一声窦老爹：\"扣儿姑娘何时开戏？二公子已经到了多时\"！
语毕，一双眼睛看向做了扮相的秋瓷，怔了怔，问道：“您就是扣儿姑娘吧？我是傅饶，二公子特地让小的送上一份小礼物。”
自称傅饶的男子向身后的随从点了头，其中一人递上藏青色盒子。
秋瓷低头接过，说道：“多谢！”
“扣儿姑娘不看看是什么礼物吗？”傅饶笑着说道。
秋瓷不好推辞当着众人的面打开绒布盒子。
傅饶接着说道：“二公子听说扣儿姑娘喜养俪兰，这是公子特地从北地带来的种球，为稀有的法兰西蓝色品种·····”
秋瓷捧着方形盒子仔细瞧，那颗白色的侧芽被保存的相当完整，一定能培植出一株成色不错的凌波仙子。
“我很喜欢，二公子有心了。”秋瓷抬头，脸上带着笑意：“您可以回去告诉二公子，这就开戏！”
傅饶走后，秋瓷赶紧换上戏服，台上鼓锣声响起。
戏，开场了！
“银塘初放并头莲，并头莲暗香生水殿......”
锵锵锵！丽娘趋步上，于百花团簇里中红袖盈香。
秋瓷往年养成护嗓的好习惯，这一嗓竟唱开了，一颗忐忑的心稍稍平静了些许。
往下的桥段自是信心十足，抬步扭身，眸似微醺，又似忧思，做足了身段。
座下顿时掌声雷动，叫好声三五接壤，比起平日的玉声楼差不了。
秋瓷纳罕，抬眉扬目看了座下一圈，只一眼，心中‘咯噔’一下！摆出去的水袖竟忘了收回，如何都迈不出步调。
二楼座上隔间多，正对着戏台偏左的，正是她大哥沈慕年与父亲在，中间席上向左右依次排开，均是斜塘镇有头脸的人物。
其中有她的五姐夫朱凌霄与一脸忧色的顾家大少爷，皆一色的华服锦帽，也不乏陶醉其中者。
要秋瓷紧张的不止这些，正对面铺着雪色纺纱什锦花布的方桌，摆了各式洋果子，穹顶上联三簇五的朱红琉璃宫灯流光溢彩，直托衬的那个男子贵气如斯，一双眼睛越发迷离如醉，欣赏的目光所露无疑。
他到底是怎样厉害的人物，斜塘所有有头有脸的大家族，均在下首作陪。
秋瓷心中极是忐忑，这出《牡丹亭》总得唱得下去，好在她发现父亲与大哥神色没怎么改变，若是被发现，四姨太让她面壁柴房的企图肯定会得逞。
秋瓷清丽的唱功还算稳，背脊已是汗哒哒一片，冷一阵，热一阵。只好强自镇定，总不能在众人面前丢丑。
也不敢再瞧她父亲与大哥。
《牡丹亭》唱词更适合感动春闺女子，让人看一眼就生怜意的扣儿扮相最妙，不难怪都钦点她来。
“十二载守楼东，长在花荫课女红，帘阻秋波，未见儿郎面，寂寞倚熏拢，怕惹雀屏梦，冰心长有，紫罗缠。艳质有几分，不付与逝水年华，也付与断篇零卷，羞下牡丹亭，转入花间路，芳心留不住，细碎小金莲......”
以往也没觉出这一曲清词这样绵长，没有尽头。
众人的叫好声就像一层层热浪拍打上岸，秋瓷站在岸边踟蹰不前，汗湿了手心与额角，偏那‘楚先生’的眼神越发的饶有兴致。
总算盼着结束，他又差了身边的侍从官，知会窦老爹再来一出《游龙戏凤》，只恨得秋瓷咬牙切齿，一甩袖复又登了台子。
尚未开腔，他忽然长身玉立于方桌前，俯视睥睨，手执广口小杯，说道：“扣儿小姐稍后片刻可好？”
秋瓷一愣，面上强装镇定，点头。
亏得面上的浓妆重彩遮了本来的面貌，也亏得他只见了过她一次。
他差人送扣儿俪兰种球，说明他会讨女子欢心。
“诸位老板肯赏光参加楚某的邀约，于楚某而言，是天大的颜面，不瞒各位，斜塘曾是家母的故里，此次前来特地陪她老人家回来省亲，在这儿我们不谈家国事，只交朋友，现在局势不稳定，指不定哪日楚某要仰仗诸位！”
他说完，一杯酒敬过在场所有人。
“楚二公子这是长我们脸了，能讨二公子的光，那是众家的荣幸！”
说话的是朱凌霄，他还是那样的德性，惯会说讨巧的话。
他们各自吹捧够了，酒也敬过，楚二公子才想起台上的人。
于是看向她，说道：“都说斜塘镇上，唱腔一绝是扣儿姑娘，楚某倒是有个不情之请，过两日家母寿辰，想请扣儿姑娘去西园唱一次堂会，可好啊？”
他的话一出口，我秋瓷哑然立在那里，不知如何作答，抬眼恰巧看见顾家大少爷眼神中分明的隐忧与疑虑。
纵使她与扣儿扮相如何相像，只要熟悉她们俩其中一个人的，定是辨得出来。
扣儿从不接受高门大户里去唱堂会，秋瓷一脸为难，这活她接不得。
窦老爹战兢兢的上了戏台子，拽住秋瓷的衣袖阻止她的答话，径自回道：“二公子的要求，我替玉声班，替扣儿接了，二公子宽心就是！”
“嗯，好！”楚二公子含笑满意的点了一点头，一摆手道：“开始吧！”
窦老爹使了眼色，秋瓷也只得硬着头皮唱，这方唱罢，已近日落黄昏时，曲终人散，她急急去卸了妆回到扣儿那里。
一进门，便抓起方桌上的紫砂壶倒了一杯一饮而尽，意犹未尽，又连续喝了三四杯子。
“小姐，你这是哪儿去了？”春香递来软薄的绸绢子，揩拭她额上的薄汗。
“你真去了？”
扣儿放下手里掀看了一半的线装蓝皮戏剧脚本，又道：“左等右等，不见你来！”
秋瓷将事情向她讲述了一遍，包括看见顾家大少爷，楚二公子要她去西园，且窦老爹已经答应下来的事情一一说了。
“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得赶紧回沈园去，也不知今天是怎么地儿，全镇子的有头脸的人都到齐了，这楚二公子来头不小，连平日从不逛戏园子的爹也来了，可别认出我来！”秋瓷慌急的说道。
“那你回家可别说来了这里，走吧！”
扣儿说道:“我的事你不用操心，既然爹已经答应了人家，对方又是个厉害的人物，我也只好去了，横竖只是一场堂会，唱不死人的！”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你呀，就是凡事太计较了！可别再乱想了！”秋瓷又念叨她几句，方携春香离开。
她没想到，会在经过跨院的月洞门前，遇见已然堵在那里的大哥和父亲，他一身墨色文竹绸丝的长衫?子，直直衬得那脸色更加的暗。
秋瓷的脚如同生了芒刺，再也不敢向前跨出一步，自然是心虚，转念一想，横竖是被捉住了，由他去吧！
“爹！大哥！你们这是来看戏呢？真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的？”秋瓷笑着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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