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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小桌板遮挡，又在座位的最内侧，空间狭小，不方便用力，抽的时候动作稍大便撞在桌板上，发出巨大的声音。
她的手获得自由，第一时间将眼罩摘下。
座位的最外侧，方子都的另一边，果然坐了位妆容精致又明丽的都市女郎。
她没看到方子都在桌板下和向岚握一起的手，也没料到向岚突然发作，露出细微惊诧的表情。
然后看看向岚，再看看方子都，一脸了然。
方子都满脸从容地关切向岚，“怎么了？”
向岚将桌板推上去，冷冰冰道，“味儿太冲，我出去散散。你麻溜让——”
很没好脸色。
方子都虽然不怎么擅长甜言蜜语，但在获取信息方面极其敏锐。
向岚摆明了不开心，他就不追究原因，而是立刻放下书本，将自己面前的桌板也推上去，然后对外侧的都市女郎道，“抱歉，得请你让让了。”
都市女郎嘴角含着笑，眼睛里很有些意味。
她爽快起身，站到走道上去，不仅让出一大片位置，还对向岚道，“小心，衣服别挂在钩子上——”
向岚不想过分计较而落了下风，字句清晰道，“谢谢关心。”
头也不回往车厢接头走去。
车厢头是吸烟区，有好几个人吞云吐雾，但外部引入新鲜空气冲散烟味。
向岚被风一吹，整个人清醒了，忍不住深吸气。
方子都跟着来，轻声问，“好点了没？”
向岚可不想跟他委婉，很有怨气道，“你和那个女人打情骂俏？”
方子都表情有点冤枉，但还是很平静道，“只是聊天。”
哪里来的打情骂俏？
向岚冷笑道，“你对她有兴趣才和她聊的吧？”
方子都外表有些冷淡，内心十分骄傲，不怎么主动跟人闲谈。
向岚和他的初聊天，并不十分愉快。
因此，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嫉妒，“当时在网吧，你叫我别乱搭讪！”
怎么到高铁上，就成他搭讪别人了？
这事得说清楚。
方子都马上道，“我是为了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才和她说话。”
向岚直盯着他，编，继续编。
方子都解释，“你最近心情不好。”
表现得非常明显，已经到影响生活的程度。
方子都要解决问题，但考虑到向岚的感情，不能直接询问，不能指责，更不能胡乱作出建议。他私下请教过胡理和邓一帆，都说得慢慢来，把准了向岚的心思症结才能对症下药。
他非常认同两人的观点，准备好好了解向岚再解决问题。
然而，他最大的问题就是还不够了解她。
因此，一上车就看书钻研，等到邻座的女郎上车，表现出和向岚相似的热情——
向岚不可置信，“我哪里和她像了？”
香水的味道，说话的方式，神态和肢体动作，哪里像了？
她威胁道，“方子都，你不要随便给人扣帽子。”
方子都却道，“你们对我都很主动。”
并且展现出惊人的狩猎性。
他认为，多了解和向岚具有相似性的女性，对他们的婚姻有帮助。
向岚听见这理由，哑火了。
确实，从一开始，就是她更主动，更想得到他。
她有点羞，又有点恼，还不能说他不对，就咬牙道，“行，今天就让你更好地了解我。”
迈着不怕死的步伐，往回走。
方子都见她那要跟人打仗的表情，拉她胳膊道，“别冲动，不要——”
和陌生人争执矛盾。
向岚呵呵道，“你一边去，少操我的闲心！”
方子都有点头痛，对女人，他确实了解得不多。
向岚气势汹汹走回车厢，在看见那位女士后才逐渐收敛起来。
打仗这事，气势虽然重要，但战略同样具有决定性。
她不快不慢走过去，不等女士起身，开口道，“麻烦你，让让。”
那位女士微笑着，不见任何不满或不自在，非常从容地再次让出进出的通道。
向岚走进座位，但这次不再坐最里面靠窗的位置，而是一屁股坐了中间位置。
她冲后面进来的方子都指了指旁边的空座，“你坐里面。”
方子都只要她别发脾气，什么都是好的，自然非常依顺地坐了进去。
最后才是女士落座。
三人坐下，如同摆开了阵势。
方子都伸手，握住向岚的手，要她不要冲动。
向岚理也不理他，直接开口问，“这位女士，怎么称呼？”
女士笑眯眯，“我姓米，叫我米兰就好。”
向岚最近认识的米姓女士稍微有点多了，琼林苑那位女老板娘米娅也是。
米兰从自己的包里摸出不同几种零食，自在地分享，“要吃吗？”
向岚不想被她掌握主动，摇头反问道，“不继续看书？”
米兰没觉得被讽刺了，“精神粮食不管饱，饿肚子的时候当然要吃。”
向岚佩服她脸皮厚，“也不怕我找你吵架？”
方子都闻言，握她的手稍用力了些。
这话攻击性太外露了，要内敛些。
向岚可不觉得自己的话有多直接，毕竟比起他来，还逊色不少。
她也嫌他碍事，从小桌板下面把他放好的书掏出来，丢过去道，“你看书，少管我。”
方子都有点无奈，但闭嘴为妙。
米兰将一切尽收眼底，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来。
她颇有些笑道，“是我疏忽了，没料到你男朋友是个有主的。”
向岚问出那问题时，就假设了米兰的好几种回答，并准备好相应的答案。
万万没料到，对方既不抵赖也不否认，而是直接地承认了。
她有些闷道，“你一直都这样脸皮厚？”
米兰拆开一包巧克力豆，往口中送了一颗道，“遇见合适的人，主动发出信号没什么不对吧？”
又笑嘻嘻地问，“哪头孔雀会羞愧求偶时开屏臭美的行为？”
向岚明白自己碰上对手了。
这可是混社会的老油条，又有人类动物性也就是不要脸属性的加持，绝对不会对自己任何不合适的行为反省和羞愧。
忍不住疑惑，自己和她哪里像了？
方子都智商那么高，竟是个瞎子？
有点生气了。
不想米兰又道，“上车的时候，见隔壁座是个帅哥就开心，聊聊嘛，能聊上是意外之喜，聊不上也能打发时间。结果一开口，句句话被怼。当时就想，这小子脸有多好看，人就有多不懂风情，简直浪费我时间——”
向岚挑眉，这是什么话？
撩人不成，开始黑人了？
方子都再帅，也是她的；方子都说话再没意思，那也有她来教！
轮得到姓米的外人挑剔吗？
可米兰什么人？
见向岚表情变了，话锋一转道，“正要收手，你突然站起来了。我当时心头一喝，多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呢？这说话不中听的小伙子，真是走好运了——”
向岚喷嘴边的话，顿时收了回去？
这姓米的，在搞什么？
怎么夸起她来了？
她皱眉道，“你搞什么？”
米兰不回答她，反而一派亲热的样子，“现在哪个漂亮姑娘不精贵？哪个屁股后面没跟一串的追求者？个个年轻，有趣，说话又能逗人乐！这小伙子这么不会说话，显然没追过姑娘，也没被调教好。所以，是你追他的吧？”
又一脸可惜的表情，“真是辛苦你了，和他相处不容易吧？”
向岚皱起的眉散开，何止不容易，简直辛苦！
方子都为人没问题，解决问题也很在行，但做事和说话的方法常出人意料，让人不太摸得着头脑。
比如在家里安监控系统，比如过于讲道理，比如吵不起来架。
又比如，米兰明明和他调情，他却正儿八经分析人家对书本的理解，甚至戳穿人家狩猎的目的。
要不是看在他往日人品可靠的份上，向岚早和他闹起来了。
米兰适时递上一包巧克力豆，“尝尝，这个味道很不错。”
向岚正在心里讨伐方子都的罪行，手上动作疏忽，竟将巧克力豆接了过来。
等回神，暗道糟糕，居然着了这姓米的人的道。
就有点后悔，想还回去。
可米兰已经将这小动作视为改进两人关系的巨大契机，非常热情地将其它更多零食铺了过来，“这些味道也很不错，快吃——”
向岚只觉得尴尬，明明是她吹响了战斗的号角，怎么冲锋到一半却偃旗息鼓了？
没等她想明白，旁边的方子都却阻拦道，“巧克力可以吃一点，其它不要了。”
不知从哪里递过来一个小乐扣盒子，里面装着切好的水果和叉子。
向岚无语地转头，看着方子都，没吭声。
方子都打开盒子，用叉子叉起水果送她嘴边，“吃吧，都是你喜欢的。”
向岚有点愤怒，但抗拒不了甜度满足的水果，张口就吃了。
米兰适时夸奖，“真体贴。”
方子都客气道，“她怀孕了，不能乱吃东西。”
米兰眼睛张大，有点不可思议道，“你们这么年轻——”
浑身学生气。
方子都笑笑，并不解释。
向岚也没什么好说的，专心吃着水果，可嚼着嚼着，喉咙一阵恶心。
她干呕，方子都立刻用卫生纸帮她接住。
幸好没吐出什么，不至于丢脸。
向岚马上推开水果盒子，闷闷道，“不吃了。”
也没心思打仗了。
米兰看看向岚，再看看有点忧愁的方子都，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开。
向岚叹口气，不开心地靠椅子背上。
她道，“我这样，是不是有点丢脸？”
重重打出一拳，以为能形成震慑，结果却打人家棉花堆上了。
有社会经验和没社会经验，差别就是这么大。
方子都安慰道，“不要妄自菲薄。”
米兰的成熟，是一种悲观，因为无法战胜社会的弊端而用动物性为自己的堕落选择找借口。
他更喜欢向岚的天真和不服输。
向岚并没有被方子都安慰到。
几分钟后，米兰回来，手里拎了一罐可乐。
她递给向岚道，“止吐的偏方，实践有效，你可以喝几口试试，。”
向岚内心翻涌，也顾不得两人之间的过节，真接过来喝了几口。
米兰见她不拒绝自己的好意，坐下道，“再把你的手给我。”
仗已经打不起来了，没必要再做作，向岚很干脆地把手递过去。
米兰一手抓着她手腕，一手按压她的虎口，“掐虎口，会缓解很多。”
米兰的力气很大，向岚感觉到有点痛，想把手缩回去，又被她硬按着，“别缩，刚开始会痛，等通了就不会痛。”
向岚忍耐着，片刻后，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注意力被转移，胸口果然不觉得闷了，也没有想吐的感觉。
她惊喜道，“居然好了？”
米兰一笑，放开她手，“让你男人帮你掐，力道自行掌握。”
向岚这才真心道谢，“谢谢。”
她将两只手交给方子都，“帮我弄弄。”
又扭头和米兰说话，“你懂很多。”
“在外工作，要照顾自己。”米兰无所谓道，“你们看起来实在有点小，刚二十吧？”
“嗯。”
“结婚了吗？”
“结了。”
“真早。”米兰摇头，“怎么想的？”
又笑道，“因为怀孕了？”
向岚和方子都有点不好意思，半晌才憋出一个对字来。
因为怀孕这个话题，米兰彻底打开话匣子了。
“我有个姐，就是想不开，大学毕业就生个孩子，还是未婚生的。”米兰道，“读书的时候，她成绩比我好，人也比我有主意，大家都以为她会成为某个领域的精英或者强人。结果，她让所有人跌破眼镜——”
“她是被骗了吗？”
“天知道，她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讲过那个男人的事情，任何。”米兰耸肩，“她的同学意气风发找工作的时候，她挺着个大肚子；她的同学开始逐渐习惯职场生活的时候，她被小娃娃的尿片淹没；等我也毕业了，她却在发愁小孩子的户口怎么上；我挣的第一笔钱全部给她，用来交小孩的幼儿园费用，以及，帮她开了个小饭店。”
“你好强。”
“她是我姐，我不帮助她，她一辈子真完蛋。”米兰无所谓道，“所以，太早结婚和繁殖，会影响个体的发展。你觉得她这样的人生，叫做好吗？”
方子都满眼不赞同，这不是他想要开解向岚的话。
在这人生关头，向岚对未来产生疑虑，已经起了不想要孩子的心，米兰再说下去，势必影响向岚的想法。
他打断道，“米兰，你不要这样偏激，我建议换个话题——”
向岚却打断道，“我想听。米兰，你姐姐现在怎样？”
米兰的表情有些冷酷，“能怎样？拖着个七八岁的女儿，守着个小饭馆。”
向岚不满道，“那个男人呢？”
米兰红唇微抿，“天知道！他缺席了我姐姐和小孩所有重要的人生节点，是不是死了都不知道。如果他死了，应该还好点，活着才让人绝望——”
“好渣。”
向岚一直以为自己哥哥和哥哥的几个朋友是渣渣的代表，结果这个听说的男人也毫不逊色。
方子都忍不住道，“那是你姐姐的个人选择，我们不能随便评论。”
向岚根本没听进去，饶有兴趣道，“她就没想过去找他吗？如果男人不负责，起码得出钱，是吧？”
“据说是个艺术家——”米兰满脸鄙视，“送了我姐一些不能吃不能喝的石头和木头。当然，现在这个年头，大街上随便走的一个乞丐，也能说自己是行为艺术家，这根本就不靠谱。”
向岚干笑，外人确实对艺术行当有所误解。
“她就是糊涂，把人生搞砸了。”米兰叹气，“总之，男人这种生物，可以谈恋爱，可以睡一睡，结婚生娃千万要慎重。”
方子都听不下去了，放开向岚的手道，“我们还是把位置换回来。”
米兰捂嘴笑，“我随便说说，你别往心里去。”
向岚呵呵笑，推着他坐下，“我和米兰姐姐聊天，你看你的书呀。”
完全没了恶心反胃的不舒服症状。
方子都无奈，行吧，已经从那个女人进化到米兰姐姐了。
他看书，直到书里一句话，“它一定会有新意，会令人始料不及地揭示出我们这种非凡动物的复杂本性。”
他认为，这句话里的“我们”改成“女人”，将会更加贴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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