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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一直坐在玄衣少年对面的闭目老者在此时缓缓睁开了眼，一双眸子锐利非常，“西北传话，问少主什么时候动手？”
“盛国若乱了，那不正好随了他的意？”少年垂着眼帘，神色晦暗。
老者皱眉，隐有发怒迹象。
“少主难道忘了主公当初是怎么死的吗？”
“我没忘。”他淡淡道，掌心的莲子瞬间化为齑粉。
“她如今已是女帝，少主莫不是对她存有异于常人的心思？！”
玄衣少年眸光微闪，道：“我只是一直不明白为何总是梦见她。”
一想到她，心里就剧痛无比。
初见她时，她就对他莫名充满着敌意。
他也不知道为何任由她弄断自己的手，他只是不想看见她摔到，即使她是故意为之。
她其实并不想他教她箭术。
她无意间流露出的厌恶与愤怒，挣扎与悔恨，他都看在眼里。他并不认为她只是因为吴家案而对他心存芥蒂。所以他很好奇，很不解。在看似照顾实则监视的那段日子里，他常常会想起她。
甚至在她遇刺之后，他心里甚至会冒出不安与害怕这种情绪，于是他开始做噩梦，而所有的梦里都有她那张带血的脸。他不知道这种痛苦源自于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烙于灵魂深处。
他想见她又不愿意见她。
看着少年失神的模样，楚达的眉心越皱越紧，愤然道：“盛宫出现的火器已经说明一切。她救你只是因为你是‘吴钟繇’！少主应该记住你这一路究竟是怎能过来的！”
“父母之仇不共盖天，你不用时刻提醒于我。”吴钟繇的眼神骤然阴冷了几分。
老者愣了愣，低头道：“是老奴僭越了。”
“达叔于昀有恩，昀自是视你如父。”吴钟繇语气很淡，话语里听不出多余温度。
楚达老目微敛，道：“老奴惶恐，必尽心侍奉主子左右。”
“萧家的人虽去了仇县但他们拿不出实质性证据。”吴钟繇薄唇微扬，面露不屑，“能一手创造影组织的人不会这么轻易留下把柄。谣言若起，也只会怀疑到萧家人头上，萧鼎丞如今被发配，本就摇摇欲坠的萧家最终只会倒向金州。然金州银粮并不足以支撑久战消耗，溃败只是时间问题，但晋军若加入，一切就不一定了。如果各处都存在一个能相对维持平衡下去的点，届时一齐崩盘，那么便可尽入囊中。”
“是老奴拙笨了。”
“这些年他一直未能尝试造出如她那般的火器，不然他也不会一直执着于寻找她的下落，哪怕有半部《火龙志》在手，除了她也没有人能完美造出这样的杀人利器。消息如今入了望京，接下来我们只需要静待好戏。”
楚达混浊的眼眸闪过一丝惊异，“少主是说——”
“他一定会来见她。”
……
聂臻带着李修毓随着采买队伍一道出了宫，虽然他俩面生，不过上面特别交代过，管事的人也不敢深究，故而他俩何时离队也不会管。
千秋西街，心韵阁。
聂臻换好常服出来，就望见淋着日光，正在专注煮茶的李修毓，那模样儒雅俊逸，不染世俗，矜贵不可靠近。
“你很喜欢。”聂臻盯着那双修长的手有些挪不开眼。
“因为心静。”他淡淡道。
“她之前喜欢写字。”
“我知。”
聂臻沉默。
他缓缓抬眸，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我手艺还不错，要试试？”
说完他沏了一杯递给她。
聂臻接过呷了一口，淡淡茶香萦绕在舌尖，微苦之后缓缓化开，如山泉初露。
“我不会品茶，但刚刚的感觉还不错，你经常为别人煮茶？”聂臻晃了晃手中的茶盏，问。
“除了师父，你是第二个。”
聂臻握茶盏的手微微一紧，心中有丝甜，亦有些苦。
“之前的那位姑娘她还好么？”
“她在晋国，有萧闫在。”
聂臻不再多问。
承人之情，欠人一命。
他们于她都有恩。
能够如此般这般闲暇的时间已是不多了。
“太后这几日在皇陵祭拜先帝，今日会从别宫回来。”聂臻放下茶杯，凛着眉眼道，“密道那一次，她从我手里夺走了一个黑盒子。你让我相信她，我信，但天下人不会信。王卫守着六合塔的秘密，可现在已不光是火器的问题，若如她与晋国有牵连，朕该如何堵上悠悠众口？”
“陛下心中明了，又何须再问臣？”李修毓低垂着眼，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如果臣说一切因果始于晋，陛下是否还能放下？”
聂臻猛然僵住。
李修毓抬眸看向她，瞳孔漆黑如墨，“陛下一直下不了手，是因为陛下也深知这幽潭之下所埋的枯骨一旦揭开，露出的不仅仅是杀戮与残暴。而我没有动手，也仅仅是因为陛下想知道真相。”
聂臻脸色微白。
那些不愿想起的记忆开始在脑子里疯狂乱窜。
——小臻儿，好好睡一觉，等我回来。
——小臻儿，如果元珩哥哥有一天骗了你，你会如何？
——没有人记得我的生辰，除了你。可这一天我已经忘了该如何去喜悦。
——小臻儿，你到底喜欢我哪？我满手血腥，托不得好的。将来你一定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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