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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伏谙山的玉兰应当是在开了，我仍还记得许多年前我和寺吟来看玉兰花的情景。没曾想，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了。
我和寺吟都不再是当初的小姑娘了，就连从前总爱和我拌嘴的华钦南如今也已出嫁。
或许伏谙山上的花永远都是那些树上开出的花，可是不可否认的是，我们都已不是当初的我们。
马车缓缓而行，珠帘被冷风吹袭，砸在平板上发出叮叮的声响，晚来冷得裹紧衣衫，口中不停道：“小姐，大冷天儿的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这么晚了还来伏谙山做什么？”
我掀开帘子，离伏谙山还有一小段的路程。
我没有接下晚来的话，而是闭目坐在马车上静静养神。殊不知，眼角不知为何淌下了泪，我轻轻抹去，没让晚来看见。复又镇定自若地端坐，静心闭目。
到了伏谙山的山脚，我兀自跳下马车，却按住晚来要下来的手，对马夫嘱咐道：“送晚来回府，稍后我会自行回去。对了，这件事情一定保密。”
马夫又将马车行驶起来，晚来坐在车上焦急地冲我喊：“小姐！小姐！”
我轻瞥她一眼，淡淡地转过身，朝着洞口缓缓移动。
我走过长长的洞口，总算到了尽头，我刚一踏步，便听见舒愿清寂的嗓音，似乎早有预料：“我昨夜梦到你要来，没想到你今夜果真是来了。”
我循声看去，舒愿悠哉地躺在斜椅上，手边放着一壶素色茶盏，照样是白梅花的图案。
我慢慢走过去，舒愿的旁边还有一张斜椅，我慢慢坐下。
我挑眉轻笑：“哦？看来舒姨是早就预料到我会来。”
舒愿执起茶盏抿了一口，细细的茶叶在水的浸泡下在水中半浮半沉，忽上忽下。舒愿将茶盖放了上去，浅浅一笑，却没了和寺吟相笑时的温柔。
“不是预料，是笃定。”
我轻笑，没有搭话，顺着舒愿的目光看过去，原来是皇宫的方向，从这儿能看到细微的红光自那座高高的宫城发出。
“今日是??言那孩子大婚吧。”
舒愿转过脸问我。
我有些诧异她如何知道，却还是转过头和她对上眼：“是。”
舒愿又问：“是哪家的女孩子？”
“是我五姐。”
舒愿顿了顿，复又笑道：“原来娶得还是你家的姊妹，我还以为他会守着缕儿那孩子一辈子。”
从舒愿的口中听到缕儿的名字我有些惊讶，又仔细想想，缕儿还在世那会儿舒愿还在宫里，这些旧事自然是知道的，所以也不奇怪了。
“舒姨，永安王他……真的很爱缕儿吗？”我不解一个男子怎么可能将一个死了的女子记在心中这么久，就算他们在最美的年华相遇，就算他们曾经爱尽了对方，可毕竟时间会冲淡这一切，年深月久还会有多少真情。
而且漫漫长路，在这一生中难保不会有人夺走他的心。花草丛中过，怎么可能片叶不沾身？
舒愿淡淡笑着，内里满是高深莫测，我一点都没看懂。
“送儿，你若是真正爱过一个人，便会明白。初初遇见的那个人是无法替代的，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你心中深深的烙印，它就此印在了你的心里永远挥之不去。何况缕儿死在她绝世的风华里，她这生中最美的时刻都由??言独自观赏。这一切的意义是其他人都比不过的。”
说完舒愿又深深叹出一口气，再次开口时语声中有了不尽的惋惜，“我看得出来寺吟那孩子对??言有情，可是??言这孩子我看着他长大，他的性格隐忍固执，一心一意。对缕儿他付出全部真心，可是后来的人怕是不太会了。”
“舒姨，缕儿她……是如何死的？”
“我还以为如此关键的问题你不会问了。你问的对，缕儿的死才是??言如此深深记挂她的重点，抑或说是缘由。”
舒愿执盏浅浅啜一口，放下时不稳地落了许多滴。
“八年前的一个深秋夜晚，缕儿死了，乱箭身亡。大敌压境，??言正和敌军交战，谁料缕儿这孩子跑去了边关，碰巧??言遭遇敌军袭击，缕儿为了救他，替他挡了乱箭。我也是后来听说当时是万箭齐发，缕儿死死地护在??言的身前，手紧紧握住他的盔甲，到死的时候手都未曾放开。可是身后满是窟窿，全身没有完整的样子。”
“送儿，这等情谊，换作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忘记，更何况??言当时深爱着缕儿。”
舒愿同我讲起这段往事时眼眶湿润，眼圈通红，似乎是真的极有感触。
我忽然想到一句话，有些爱注定刻骨铭心，有些情注定一生相欠。
这句话似乎极吻合姜??言和缕儿的故事。
我总算是弄明白了姜??言为何这么深爱缕儿。因为他爱她，因为他欠她。
我一时无言。
总的来说，寺吟不是输给了缕儿，而是输给了这场八年前深秋时节盛大的悲欢。
“送儿，你今夜是为了寺吟丫头来问个究竟吗？”舒愿已经整理好心情，如今又是一副冷淡孤傲的模样。
我摇摇头：“不是，是为了我自己。”
“你自己？”舒愿反问道。
我点头微笑：“是。”
“许多事情还是不要追根究底的好。今夜我可以回答你这一切，可日后这些问题还是自个儿留在心里默默地琢磨。如果琢磨不出来，那就不要想了。想的越多，愁的愈多，死得更惨。”
我恭敬地应了声是，便再也没了其他的话。
我们保持这个状态许久，直到舒愿再次开口：“送儿，时候不早了，快回去歇着吧。”
我站起身，却没有迈开步子，而是看着舒愿问道：“舒姨，缕儿葬在哪儿？”
舒愿看我一眼，还是从口中吐出三个字：“五同城。”
我在心里默默记下了五同城三个字，朝着舒愿恭敬地说：“舒姨，我先回去了。”
舒愿温柔一笑，嘱咐道：“路上仔细点儿。”
我点点头随后慢慢吞吞地走出洞口。我走出一小段路，见着前面有一个高大的身影，身形瞧着分外熟悉。
凉飕飕的风吹过路边倾斜的树枝，暗黑的树枝在清凉的月光下影影绰绰，摇曳生姿。
我轻唤出声：“姜??煊……”
前面的人转过身来，见到我微微惊讶：“你怎的在这儿？”
我跳着脚过去，借着冰冷的月光看清了他的脸，就连眼角的那颗泪痣也看的清清楚楚。
我搓了搓手，回答他：“我过来散散心，你呢？”
今晚是姜??言的大婚之夜，他理应待在皇宫里，陪着皇帝，而不是跑到伏谙山来。我心中舒出一口气，幸好他没有见到我是从哪儿出来，不然可就坏了大事。
“我来看看南钦。”如此简单利落的回答。
姜??煊抬起脚，我跟上去，两个人都一瘸一拐地走着。
夜风吹拂衣袖，姜??煊身上的乌沉香飘入我鼻息，鼻尖竟满满都是他身上的香味。我笑了笑，打破寂静：“你有没有想过你们根本不可能关着南钦一辈子。她终有一日是会下山的。”
姜??煊沉声道：“大哥的意思是，关她一辈子。”
我忽然说：“可是没有什么是一辈子的事。”
姜??煊顿住脚，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复又朗声道：“这全是大哥的意思，我无从做主。”
我不罢休，继续问他：“那如果有朝一日南钦下了山，知晓了一切，那你们准备怎么办？”
姜??煊直直看向我，一字一顿道：“她下不来的，你不要妄想去帮她。”
“我压根就没想过要帮她，只是觉得她挺可怜的。”我摊摊手，示意我是真的没有要帮她的心思，只是纯粹的关心她。
“有心思关心别人还不如好好想想自己。”姜??煊留下这句话走的快些了，我急忙追上他，口中嚷嚷：“哎哎哎，你等等我啊……”
事实是最后我坐着姜??煊的马车回了府，而他为了表示不愿意和我多说一句的心将马车给了我自己走回府。对于他这种舍己为人的举动我万分欣赏，却还是一人坐了马车回了府徒留他一人走回府。
谁让人家不待见我呢？
回到清风阁，老远便见到晚来眼巴巴地望着门口，小丫头一见到我，连忙跑来，把手上拿着的披风盖在我身上：“小姐，夜深露重，可千万别着凉了。”
我披上披风，晚来扶着我回房坐好，看我喝了杯热茶才安心。
我等着晚来脱下我的衣衫，问她：“晚来，五同城离咱们这儿远吗？”
“五同城？”晚来思虑半晌，回道：“那不是边塞吗？若是骑马去还得废个一两日。”
“一两日？”
“是呀，小姐，这都算是最快的速度了。”晚来替我更好衣衫，把今日我穿过的衣服挂在一旁。
我移上床，晚来替我熄了灯，整个房间瞬时暗淡下来，只能看到香炉里袅袅升起的白烟在清风的吹拂下渐次地飘向窗棂外，徒留一股淡淡的清香。
我闭上眼睛，拉紧棉被，闻到被子上淡淡的香味，一时舒心安神。
忽然，耳畔似听见风声呼啸，急促且力道十足。
我睁开眼，惊的旋起身，在床的另一畔坐定。凉凉的秋风瑟瑟，我只穿了一件简单的里衫，同冷风接触身体发抖。不等我多余思索，又是一支箭呼啸而过，直直插入白色的墙壁，留下一道细长的裂痕。
我连忙穿好鞋，闪身到了旁边的衣架上扯下衣服，又是一支箭直直向我逼来，我甩开衣服将箭抛置一旁，我匆忙套好衣服，也顾不得脚疼不疼，朝着箭飞来的方向跑去。
脚底钻心的疼痛令我不禁皱眉，我咬紧牙关，一个曼妙的人影从暗处冲过来，手掌上握着一柄长剑，我侧过身生生躲过，还没怎么反应又是一剑向我刺来，冰冷的剑片晃的我眼一花，剑片划过我的左臂，一道长长的血痕，鲜红的血浸湿衣衫，我一掌拍在她的腹部，她闷哼出声。
我趁机看到她的面目，惊呼一声：“绡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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