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绡罗脚一踮地，瘦削的身影便飞出屋内，我急忙追上她，在窗棂的镂空花边借力，用完好的那只脚一点，整个身子在空中飘飞起来。
我的清风阁实在是离其他人的住宿太远，我就算是大声喊叫也未必有人听得见，况且我要是吵醒了晚来她们更加麻烦。这是我初次觉着住的偏僻也有不好的地方。
绡罗在前，我紧跟在后，她时不时地朝后射来一支飞箭，箭法极准，许多次都从我身旁生生擦过，险些擦到我的皮肉。
她虚幻的脚法在夜空之中变幻莫测，我眉头紧拧，额心沁出涔涔冷汗，我目光专注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单从她轻功的步法便看得出，她的确是个一等一的高手，武功几乎与我相平，自从那日她在莲红苑消失以后我便再也没听见有关她的消息，我本以为她回了唐国，没想到她今夜竟敢独闯将军府，当真是恃功而骄。
若是换作从前我身子尚且完好的时候我说不定能拿下她，可而今我身有脚伤，脚上行动不利索，取胜看样子是极难的。
况且，我并不知道她究竟要去向哪里。我这般唐突地跟着她极有可能中她的圈套。
她在一处偏僻房屋上堪堪停下，我停在另一处房屋上，与她对视。
我借着清幽的月光看清了她真正的面庞。与在莲红苑她示人的面目相比真真是差距太大。一张小巧的脸上刀伤密布，狰狞的痕迹好似丑恶的爪牙，实在是无法看。
我这才注意到她手中的箭已用完，箭筒里空荡荡的，她手中拿着一条长长的剑，冰冷的剑片晃动着，好像下一秒就要向我袭来。
我看着她，轻声道：“你究竟要作何？”
她避重就轻，缓缓道：“那夜我都看全了，你的剑法着实厉害，不愧是武夷的徒弟。”
我对待敌人从不会有好感，冷声说道：“不论你今夜的目的是何，我都会将你杀掉。你既然敢深夜独闯将军府，那你便该想到你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她轻轻一笑，语声狂妄：“我回不去唐国，那我便要把我最后的一件事做尽。你如今这般的样子，就连一把剑也没有，你真以为你杀得了我吗？
“我放了你回唐国，是你自己不愿回。这即是你自己的选择，那你便该想到后果。你们唐国的人应当不会这般没脑子。”
她指了指我被她的箭擦伤的那支手臂，盈盈一笑：“你已中了我的毒。你那夜杀了那么多的唐国密探，那你便也应当为此付出代价。”
我看了眼伤口，忽然笑了笑：“只怕你是看错了，我中的不是你的箭，而是那夜我的伤口开裂了。”话语一毕，我蹬脚一起，朝着她飞去，她丢掉箭筒，抬起剑迎向我，眸色狠戾。
没过几招，我忽然转了个方向使着轻功向东北方向飞去，绡罗紧跟在后。
我目的明确，不时地变换脚法，以免她看出我的破绽。
临近目的地，我更加加快了速度。却也由于脚上的伤速度没有往日的快。
我一阵风似的停在院里，受伤的脚在落地的一霎那钻心的疼。绡罗竟然没有一丝停顿地停在我对面。看到她敢站在这院里时我便明白了，她今夜这般做明就不想活着回去。
我有些无奈，这世间你遇见什么不好偏生要遇见个不要命的，一遇见了你这要命的总会比别人差下一截儿。
院里有人不时寻逛，一群侍卫看见了我们，似是没看清楚我俩的对立关系，齐齐向我们围过来，武器晃动发出很大声响，还有人吵嚷着，一时整个院里闹腾起来。
绡罗斜看一眼，手中飞出几把小刀，几个侍卫应声倒地，其余的侍卫见着了更加警惕，竟有人朝着我俩冲过来。
我急忙抓住他的手，在他的头颅后部捶打一下，他晕在一旁。
许是夜色太暗没人看清，以为我是杀了他，更多的人向我围过来，绡罗那一边更是血腥，一个个侍卫应声倒地，血迹斑斑，一时之间她那一块儿地都染上了鲜红的血液，红的刺眼。
这时，另一边传来声响，姜??煊总算是在众人的簇拥之中前来，身上还披着披风，墨发披在肩头，整个人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我转过身看过去，和他对上眼。他这不来倒好，一来绡罗便好似发了疯，长剑直直地朝我袭来，弯曲的剑片似刁钻蛇影，我听见耳畔的风声，回眸一看便是这幅样子，我赶忙蹬地朝着一旁险险避过。姜??煊被众多的侍卫护在一旁，看着我和她的打斗不搭话。
我看了姜??煊一眼，焦急道：“给我一把剑！”
话音刚落，不知是哪处丢来的一把剑，我在半空之间将它接住，整个人登时迎了上去，手中的剑就好似与我合为一体，我用的游刃有余。
毕竟还是我同剑打交道打得久，绡罗的一个破绽露出，我赶忙把剑刺上去，剑穿过她的小腹，血迹沾到我的衣上，我回望姜??煊，发现他身边的人不知何时被撤走了，只剩下了他一人站在回廊上看着我们激烈打斗，可是他却没有要出来帮我的模样，就那般亭亭站立，好似一棵不倒的松。
我刺了绡罗一下，她却没有丝毫退却的意思，更是抽身出剑，又是朝我袭来，好像感觉不到疼似的。刀光剑影之间，绡罗的脖颈被我手中的剑抵住，只用我朝前生生一刺她便活不了。
可我停了手，她亦是停了手，我们对立站着，一言不发，可她眼底生生流露出来的忿恨和狠戾还是让我一览无遗。
姜??煊这时走了过来，我清晰地看到绡罗在见到姜??煊走来时眼底的暴戾和恨意更加的明显，就连她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她的脖颈已刺入我手中的剑，虽然极少极少。
姜??煊在我身旁站定，看着绡罗的目光很是耐人寻味，漆黑的眼珠如同青黑耀石深不可测，意味不明。
绡罗忽然狂声大笑，脸上的刀疤挤在一起，更是狰狞，我看着手都不禁抖了一拍，她闷哼一声。
姜??煊看了我一眼，又转过去看她，语声清冷似寒冬腊月的雪，话语更是不留情面：“唐国的奸细原来是这般不堪一击，你们唐王还真是有勇有谋，派了你们这一群废物前来！”
我额心沁出涔涔冷汗，眉头倏地皱紧，两人却都没有看到。
“是不是废物永安王爷不是已经知晓了，何必说出这些话来。至少这次一行拿得了我们想要的东西，那东西现如今已被送入唐国，你们可是追也追不回来了！”
听着他俩的对话我觉着有些莫名，却也不好打破僵局。
一直拿着剑抵住绡罗，我的手很是酸痛，我只想这两人能快些聊完，我好休息休息手臂。
“你们唐王真是好计谋，不过日后之事谁也说不定，所以现在这般说道还是为时过早。唐王既然做出这般事情自当是能想到大军压境的结果。不过本王倒真是好奇你们唐王费尽心思要一个破东西做什么？”
绡罗冷冷一笑，笑中还带着得意和嚣张跋扈，似乎她完全不把姜??煊放在眼里，只当他是他的仇人，却完全没有觉得他也是决定着她的生死。虽然剑是我拿着，可是归根究底这也都是姜??煊惹出来的破事情，所以开头因他而起，最后的结果也应因他结束。这才不失为一个完好的故事。
“有何作用不干永安王的干系，永安王还是仔细想想其他漏掉的一些事情。”愣是谁都听得出来绡罗的话另有所指，并且和姜??煊有很深的关系。
只见姜??煊皱了皱眉，反问她：“本王倒也是好奇你为何偏偏揪住本王不放。这个时段你该是回唐国复命，不应当留在方城想着行刺。你究竟是何目的？”
绡罗款款一笑，我看着她没有伤疤的脸面，肤色清莹透亮，洁白如玉，大大的眸子，挺翘的鼻梁，若是去了这些丑陋狰狞的伤疤，她应当算是个美人。可是世间没有那个女子会想要满脸伤痕，她武功又是这般的高，真是想不明白她的这些伤痕从何而来。
“三年前的元宵月里，唐国都城，你杀了他。不知永安王爷是否还记得？”
绡罗清冷的眸子倏然升起层层白雾，好似寂寥的雨巷下着的雨，寂寞又暗伤。
姜??煊瞳孔亦是一紧，他似乎是听见绡罗说的那句话想起了往事。我不知晓他的往事，我本以为他是个讥诮的人，喜爱说些讥诮的话，却没想他也有一段往事为着他的今日埋下了祸根。可是仔细想想，我也有往事他人未曾知晓，所以他有，亦不为过。只是三年前姜??煊才刚刚封了王，他那时究竟是做了什么事情引得绡罗这般记恨。
“你……”姜??煊声色复杂。
绡罗截断他的话，一滴清泪淌下，整张脸上布满了愁云：“那个夜里他明明才知晓我有了身孕，他许了我一生安稳，可是你却将他生生杀了，你说，你让我的孩子没了父亲，我该不该恨你？”
姜??煊似是也没想到，他看了一眼我，又看着绡罗，绡罗这下又是落下泪来：“我原是青楼舞姬，幸得遇见了他才得以赎身。他待我极好，背弃一切将我立为正妃，我恰恰有了身孕，在那个美好热闹的元宵夜我们本来要好好想想孩子的名字，可是你却亲手将这一切斩断。我生下孩子之后将他送到了一个平常人家，而我自毁容貌苦心学功就是为了能杀你。这么大的仇我如何不恨？可惜啊，可惜你如今没死，却还是我先死了。若是有来生，我绡罗定不会放过你！姜??煊，我们的仇不会断，也断不了！”
绡罗倾身上前，长长的利剑穿透她的脖颈，她一脸哀伤地倒下去，血液漫出脖子，漫出嘴角，染红她的半边脸。
绡罗死了，徒留下一番耐人寻味的话语。她的眼角还挂着两颗晶莹透亮的泪珠，落不下来，却也收不回去。
我丢下剑，剑落在地上发出厚重的声响，她的面容生生映在了我的脑里，挥之不去。
爱会生恨，恨亦由爱，绡罗其实同世间大多痴情女子一样，可是她算是一个杀手，一个一心痴情想要报复的杀手。
我没有看到她和她口中的那个人的风花雪月，也没有听到过他们之间的吴侬软语，我只能从她短短的一番话中听出她很爱他。
可是她后来作为一个杀手，却不能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尽显在脸上，杀手的悲伤是自己也看不见的，可是她今夜总算是掉下了眼泪说尽了悲伤。我不知今夜算是我杀了她还是她自己杀了自己。
若算是我杀了她的话。
今夜我杀了一个敌人，可我并不开心。
我朝着一旁直直倒去，闭上眼再也睁不开。我能感受到一个温热的手掌扶着我。
我骗了绡罗，我中了她的箭，我中了她的毒，可我并不怨她。
并非因为她死在我的手下，而是在爱情的局里，我拜倒在他们的深情之中，或许世间的情爱真的是难以言说。
而我真的混沌了意识昏了过去，这一切都在这一刻做鸟兽散，我什么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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