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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纲重重地哼了一声，脖子一梗，“就算你是大都来的捕头，也不能颠倒黑白，血口喷人。”
张养浩脸色如常，平静得看不出任何情绪和偏好。“让证人说话。没有哪条大元律法禁止他们作证。你们两人听着，把所见所闻如实地说来，不可捏造诽谤，不可添油加醋。”
两个少年都点点头。看上去老实又耿直。“我们说的就是实话。今早被他们丢的是这个女子。他们都穿着差不多的衣服，都有刀。”
看来这两个少年人自小就在郊外长大，连捕快的衣服都不认识。
“你听见他们说什么吗？”张养浩见两人贫苦，又像是没父母教养成长，不由得放缓了语气。
“他们说话很快。大概听懂了晚上很冷，拿了钱要去喝酒。”一个少年说。
另一个少年突然想起什么：“还有格日尔这个名字。说以后格日尔就算是死了。”
他的同伴也连忙点头：“对，有听到。”
张养浩转向袁纲：“袁纲，你要作何解释？”
“不解释。这两人分明是受人摆布，来陷害我的。说来说去，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说明这就是我们行刑的尸体。”袁纲脸上毫无惧色。这些所谓的正人君子想和他斗？
“是吗？我问你，你有没有去过乱葬岗？你好好想再回答本官。”张养浩说。
“这……”袁纲皱着眉头，不知道要选哪个答案才最有利。
“如果你去过，去做什么的？去抛尸的话，请问格日尔的尸体在哪里？”张养浩问。
“这……”袁纲斟酌了一下，“没去过。行刑之后，犯人家属把尸体带走了。卑职按惯例答应了。”
“是吗？那正好，传袁远夫妇，本官要开棺验尸。”张养浩吩咐。
禅儿抬腿就往公堂外走。公堂外已经挤满了人。都是来看达鲁花赤审袁纲的。
“哦不是……格日尔所犯的罪行太重，卑职就没答应家属来领取尸体。春天狼多，行刑之后，有狼群来叼走了尸体。”袁纲急忙辩解。阻止禅儿出去，不然真的要开棺验尸。
禅儿停下脚步，冷笑地看着袁纲：“撒谎也是凭本事的。你未必比他奸。”
听着这种似骂似夸的话，张养浩也没有什么情绪变化。公堂之上，他就像一尊不近人情的神像。
“这么说来，你的确没有去过乱葬岗？”张养浩问。
袁纲点点头。
“那你今日都去了什么地方？”张养浩继续追问。
“卑职……卑职从刑场回来之后，就一直在房中休息。卯时便从郊外赶到大人的官邸上，向大人禀告近日来的公务情况。”袁纲努力地回忆。
“还有吗？”张养浩问。
“没有了。”袁纲斩钉截铁地说。
“好。禅捕头，把袁纲的鞋脱下来。”张养浩命令。
禅儿皱了皱眉，袁纲脚上的鞋看起来尘土泥泞，她一点也不想帮他脱鞋。
但这是在办案，她不得不做。只好在脱鞋的时候狠狠地戳袁纲的腿上大穴。
袁纲没有防备，痛得叫出声。
禅儿满脸晦气，把鞋子放在张养浩面前的桌子上。
文式想阻止的时候，已经晚了。那双鞋子就那样放在达鲁花赤面前。
禅儿的模样有多不敬，那双鞋子便有多嚣张。
张养浩也没有在意。他拿起鞋子，翻过鞋底来看。随后他招呼两个在乱葬岗出没的少年，本想让他们也脱掉鞋子，来对比鞋底上的泥土颜色和气味，以证明袁纲去过乱葬岗。
才发现两人都没有鞋子穿。
于是张养浩一边命人拿鞋给他俩穿，一边让他俩来查看袁纲鞋底的土。
很快，他们从袁纲鞋底的土层中，发现了乱葬岗特有的一种紫色小花朵。另外，这泥土的颜色和气味都属于乱葬岗。
捕快奉命把小花朵小心地揭下来。放在证物托盘中，交给袁纲看。
“怎么样？这朵花应该是掉下来不久就被你踩住了，然后跟着你的鞋子，走了那些歪路。”张养浩淡淡然地说。
“我不认识她。”袁纲还在嘴硬，不放弃挣扎。他打定了主意，只要自己不松口，就凭这些证据，还是不能证实他是拖着这具女尸去的乱葬岗。最多能说明他去过乱葬岗罢了。
“好。来人，把袁纲的佩刀打开，对比女尸颈部的刀痕。”张养浩等待已久，终于等到了这个说法。
袁纲脸色惨白，神情慌乱。
在一旁的捕快都在想袁捕头今日是怎么了？其中一人拿着袁纲的刀。他一听，便立刻把刀抽出来，仔细女尸身上被行刑的地方。
“回大人。女尸脖子上的伤痕，确实和袁捕头的刀口十分相似。”那捕快说。
“袁纲，你对这个又有什么解释呢？”张养浩问。
“卑职认为只是个巧合。”袁纲毫无惧色。“这世上能使用我这把刀的人，可真是太多了。”
“你说笑了。这把刀只有捕头才能用。禅捕头用的是剑，其他两位能佩这种刀的捕头已经被调派离开关中。如今只有你的刀，会在尸体上造成这种花纹情况。”张养浩慢慢地说。
“哼。这个女子偷袭我，本就罪该万死。本捕头是自卫，杀了她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袁纲突然愤怒地说。
“记住你现在这个说法。”张养浩说，说完他站起身子，一身的风流倜傥。
他走到女尸和袁纲之间，长腿半跪。他指着女尸体上头颈相接的地方：“看到了吗？死者这个伤口，皮肉整齐不蜷缩，没有一点血迹。”
张养浩接着说，“这分明是死者死后才伪造的伤口。如果你不相信，本官完全可以在你面前重新演练一遍，让你看清楚生前和死后造成的伤口区别。”
禅儿顿时两眼放光。她想在袁纲身上演练生前的伤口。
张养浩何尝没看出她心中所想，只能用眼神制止她。她眼神飘过来跟张养浩的相撞，随即又假装没事人一样，把眼神飘向公堂之上“明镜高悬”的牌匾。
袁纲彻底无语了。“卑职没有杀人，大人不要听别人的话，误会了我。”
“没说你杀人了。那具尸体，不是格日尔，更不是活人。”张养浩此言一出，惊动所有人。
那具尸体，是两人埋伏在歌奴房中，看见被色目人杀死的小姑娘。
格日尔都五十多岁了，这具尸体分明只有十六七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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