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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该吃午饭的时候，文式敲门：“禅捕头，你醒着吗？”
禅儿一听有人，还是文主簿的声音，立刻大声喊：“进来进来！”要掀被子下床。
文主簿正好走进来看见了，连忙走到床边安顿她躺好：“禅捕头，你别动。你伤得特别严重。”
禅儿疼得龇牙咧嘴，慢慢靠着床头坐好。
文式走过去，拿起软枕垫在禅儿背后：“这样舒服些。张大人说你已经能自行进食了，让我按时送饭菜来。”
床头的案桌上，清粥小菜，青翠鹅黄相搭配，看起来精致又可口。
“这是张大人选的菜品吧？”禅儿只看了一眼，就从饭菜上看出了张养浩的影子。
文式吃了一惊，禅捕头一向大大咧咧，似乎什么都不放在眼里。想不到如此细心。他试探着问：“我送来的饭菜，怎么猜到张大人身上？”
“这些菜都是寻常小菜，但是摆放得很整齐，跟军队列阵一样，相邻颜色都是精心布置过的。这碗粥，我以前也见过。清香，不冷不热。就跟俗人眼中的张大人一样。”禅儿在监狱中跟张养浩吃过一次饭。
文式第一次听人这么形容张大人，忍不住笑出声：“俗人眼中的张大人？”
禅儿点点头：“对。看着讨人喜欢，吃着也有好处。”
文式笑了，心中想，直接夸一夸张大人不就好了？还拐这么大的弯。
禅儿看见他的笑容，立刻提高警觉：“文主簿，你这是什么笑容？你不要以为我在夸张大人。我可不是个俗人。”她说完，感觉也怪怪地，又觉得自己这么说话，太不谦虚了，主人总让她谦虚。又补了一句：“很极端的情况下，也会不免俗了。”
文式收住笑容，换了一副很正经的表情：“好。禅捕头先用饭吧。这饭菜，你说对了一半。是张大人准备的。也是张大人亲自动手做的。”
禅儿含着饭的嘴，张得老大：“他还喜欢干这种事？真奇怪。公正地说，味道很不错。比我在……很多地方享用过的饭菜更好吃。”
文式欣慰地说：“禅捕头身体好些，我们也都高兴。你不知道，昨天晚上，你伤得没有人样了。我都怕你熬不过去。”
禅儿吃得太急，幸好饭菜都是特制的，不会噎着她。她狼吞虎咽，还忙着说话：“这些都是小事，伤得不重，就是太累了。哪怕阎王爷亲自来勾我去地府，我还有力气揍他一顿。”
文式脸上浮现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是是是，力气很大，大家都看见张大人脸上的指痕了。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张大人无端端地好像脸上受伤了。”
禅儿抬起头，瞪着文式。想看出来他是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内心在狂叫：千万不能知道，我还是个清清白白的人！
见文式没有疑心的表情，禅儿含糊其辞地说：“他摔了一跤，刚好摔在我的……巴掌上。”
文式强忍着笑意，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原来真的是禅捕头打的。张大人一个神仙般的人物，禅捕头真下得去手。
“吃完了！”禅儿放下碗筷，意气风发地下了床：“我也要去听带头大哥的提审。敢不招，哼。”
文式哪里敢拦。
在书房中，张养浩端坐在正中央的书桌后面。旁边有个新来的儒生，在做笔录。
壮汉因为有伤在身，也给他一个坐席。甚至还在旁边备了茶水。
“本官要知道路线图。”张养浩神情自在，慢悠悠地说。
“没门。”壮汉也笑起来，简单明了。
那新来的儒生皱起眉头，有些想不明白。这人害怕进监狱所以愿意来书房中受审。眼下给他机会坦白，又不肯坦白。
张养浩貌似无意地瞟了儒生一眼。到底还是书生意气，还在用自己的心意去揣度无赖的心理。
“没关系。袁纲当初也这么强硬。”张养浩眼中有笑意。
听到他提起袁纲，壮汉浑身颤抖了一下，低下头沉默不语。过了一会，他抬起头：“那个女捕头，你们赶回大都了吧？”
紧闭的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乱。像是有刺客似的，卫兵们死死拦着房门，用蒙古话喊着：“不行！达鲁花赤正在审问犯人，你不能进去！”
“快停下来！”
在壮汉听来，这就是叽里呱啦乱叫。被围困的他，听到有刺客硬闯书房，心中燃起一股希望：是群山军来人救他了吗？
卫兵们最终还是挡不住来人。
门被踹开。一个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来人身上穿得褴褛寒酸，却是英气逼人。发髻凌乱，盖不住她风华绝代的脸。她背着双手站在门口，独自一人，站出浩浩荡荡的气势。
刚才就是这个女子在闯关？壮汉有些不敢相信，他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女子，只觉得身上的衣服有些眼熟。
女子冲他笑了笑。
笑容灵巧迷人，是他见过最美的模样。
但是他心里却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总觉得有点想揍她。这种感觉，是遇到一个人之后，频繁出现的。让他就像一个到了年纪的老女人，狂躁不安。
“郭吉吉！”一个名字从他嘴里冲出来。“是你！”他几乎可以确定眼前这个美人儿就是那个娘唧唧的郭吉吉。
他自己都觉得荒唐，但是那种感觉，不会骗人。这个女子就算不是郭吉吉，也必定是郭吉吉的妹妹！
禅儿微笑着点点头，算是跟熟人打了个招呼。
“禅捕头不好好休息，为何硬闯本官的书房？”张养浩皱起眉头，有些不满地说。
禅儿跨过门槛，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听说来了个新主簿。我怕他没经验，来指点指点。”说完，她径直走过壮汉的身边，走到一旁的案桌。
“你就是新来的？这次堂审我来做笔录。你先在一旁见识见识。”禅儿走到那儒生面前，头略略往旁边撇了撇，示意儒生让开。
那儒生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他捏紧了手中的笔，不敢擅自让座。但女子身上咄咄逼人的气势，让他着实有些慌。
文式还站在门外，心里默默可怜新来的主簿。
“咳咳，这位主簿先生，麻烦让一让。”禅儿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
儒生求助的眼光投向张大人。张大人看着壮汉，貌似在沉思，一语不发。
儒生只好轻轻地动了动身子，见没人反对，才干脆站起来，退到案桌的一旁，等着“见识见识”。
禅儿坐在案桌后，想了想，提起笔就开始写。
壮汉本来听到“禅捕头”三个字，脸色就变得蜡黄蜡黄地。郭吉吉就是花禅儿？原来说什么被驱逐回大都，都是故弄玄虚，骗人的。
他看着禅儿刷刷刷地写。她身旁的儒生主簿看得惊呆了，嘴巴越张越大，眼珠子快掉出来了。
他很怀疑地问：“张大人，你还没开始审问我呢？她怎么一个劲地写啊？”
“是啊，禅捕头。嫌犯还没开始交代。”张养浩跟禅捕头说话，但眼睛在看着手足无措的壮汉，“要不还是先听听他交代，你再记录？”
禅儿头也不抬：“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编。我对大元律令也不太熟悉，平时看来看去，犯人不外乎就是通敌卖国，谋朝篡位，私卖盐铁，勾结倭奴和高丽大军，泄露我方军情，私助间谍盗取大元不传之武器打造图。就先写这些吧。你们审你们的，不用管我。”
壮汉越听越想一头撞死。这些都是株连九族的死罪。
他虽然投身群山军，但是借着出任务的时机，也在外面偷偷地安了家。如果这些罪名扣下来，元军一定会彻查他九族，下场必然是家破人亡。
“不是说赶走了吗？”壮汉眼泪都流下来了，认命一般地：“我交代。”
儒生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禅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文式也在门口遥遥地看着他：你学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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