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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他们认定的怪物，如何折腾也死不了，因而愈发的肆无忌惮。
到了狩猎的林子里，弟弟牵着霁雪将其当做猎犬，挥舞着藤鞭让他如猎犬般爬跑。小孩没多少手劲，若不是藤鞭带着倒钩扎进伤口然后扯出，只怕带来的肉体疼痛甚至不如拴在车后拖曳。
霁雪本来要将他引入有狼群的树林深处，可惜被继母察觉，挨了一顿鞭子作为惩罚后便被丢弃在林中，言道半个时辰后再来接他。
然而直至将要天黑，霁雪才被路过的好心人当成野兽从雪堆里刨出。
“后生叫什么？也是住在附近村子里的？哪个村里的哦，老头子送你们到门口去。”
老人的声音唤回了霁雪的思绪，他摇摇头：“不用麻烦老爷子了，我是外乡人，老爷子快到家时将我放在附近路口就行，没几步就能走到。”
攀谈中霁雪得知老人姓罗，年轻时亦是从外乡来到燕地，落脚已有几十年。
“年轻的时候乡里发大旱，禾苗都给晒死了，又交不起这个税那个税的，再留下来得卖了自己换口饭吃，就跟着别人往北走了。”牛车慢却平稳，老人家坐在前头絮絮叨叨：“一开始熬过去十几年，后头好过了几年，也不长咯。那个什么玉什么宫莫得了，换了好几个仙人帮派，这个也要收钱那个也要收钱......”
霁雪接话：“玉欢宫？”
“对对对，就是这个！小后生也听过？”
“有几次，只是事变之时我还没出生，只听着从别人嘴里提起过几句。老爷子说这儿好几个仙门都要收税，官府难道没有管过么？”霁雪不动声色将话题引到想知道的地方。
听见这个，老人激动的咳起来，半晌才缓过气：“后生一看就是刚来这里咯！燕州的官，哪里管得上仙人帮派......”
行至路口老人居住的村庄后，霁雪三番五次推拒称不必再送，老人这才没有坚持下去。
与老人分别后，霁雪让问何情先行回宗，自己却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等到老人身影将要消失时，掐了个诀隐去身形，悄无声息的跟在了后头，一直走进了村庄里。
直到看着老人进屋，霁雪在篱笆外停下。四下无人，他便解了诀。
篱笆上也积了皑皑白雪，雪下还有什么在动弹，霁雪定睛望去，发现竟是只雪白的猫儿。
小猫儿大概冷得厉害，见到霁雪便使劲蹭着他的裤腿，在他脚边细细弱弱的喵喵直叫。
霁雪无动于衷的站在原地，听着屋里传来的怒骂哀嚎声。
“造孽啊......这是我孙子！是你唯一的娃儿！你个天杀的卖了老婆卖了女现在还要卖娃儿！你怎么不把我这把老骨头一起卖了算！”
“俺爹，你拦着是要我死呀！等那帮人追债上门来，可啥样都来不及了，再说哪能叫卖呢，人家都说了，咱们虎子有仙缘，是要送去做大事的......死老头子你再拦着我就不客气了！！”
门口探出个孩童脑袋，瞧着不过四五岁，瘦到凹陷的脸颊上还有青紫淤痕，他蹑手蹑脚的，似是想要溜出来。
然而刚没走出几步，他便被人捉了进去。
一抹血色闪过，没过多久，屋里静了下来。一时间，茫茫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寂静的飞雪。
霁雪伸手接住片六角玉尘时，忽的听见身旁传来一声轻柔长叹。
他侧畔不知何时立了一人。
那人赤足站在雪地里，洁白长袍曳在地上；头上戴着阴阳鱼形勾玉金饰，乌发垂落到脚踝，肌肤是雪一般的白，眼睫却是浅淡的金，宛如一片飘落的雪花。
见霁雪侧首看来，他露出个柔和微笑，指了指自己的嘴，继而十指缓慢的打着比划。
霁雪诧异：“手语？”
无怪乎霁雪惊讶，修真者凡是进入金丹期重新淬炼肉身后，无论是怎样的身躯隐疾都能修复，更不论元婴期以后的元婴不死、肉身不灭。
除去听说某些特殊的少数宗门流派，比如释教某几宗需修炼闭口禅之外，可从未听说过有修真者不能开口说话。
而即便是修炼闭口禅，也多采取传音形式，未曾听说过还有用手语与人交流的。
来人点点头，大约是为了便于霁雪理解，他的手势打得愈发缓慢，即便几乎从未曾接触过手语，聪慧如霁雪也很快猜出了他想要说的话。
“你以为我会出手相助？”看明白了手语表达的含义后，霁雪失笑：“为什么？”
身畔的哑巴为难似的偏头思考了片刻。
“从出了酒楼开始，跟踪我的就是你吧？”霁雪语调骤然转冷。
哑巴面露歉意，比划着对不起的手势。
“那现在现身，是因为看见了想看的东西？”
那人先是再度比划了抱歉，接着才轻轻点点头。
霁雪再度笑了一声，这次却是嗤笑。
嘴里的叶子已经嚼完了，霁雪取出剩余的一小截叶梗，捏在指尖玩儿似的捻来捻去：“有什么好助？儿媳孙女卖得，孙子便卖不得？多上几两肉，便更高贵上几分么？”
来人似有不解的看着霁雪。
“世人皆恶我亦然，你难不成把我当成什么大善人了？”
来人看起来更加困惑了。
大概是酒意剩余，霁雪难得在没什么意义的事情上多了几分耐心：“即便我替他抬车时并无二心，甚至路上确实相谈甚欢，但那与他、或者与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没有关系。弱者可怜，自然而然；懦者可恨，理所当然。有什么好惊讶的。”
“将谁都往大圣人的方向想，要么是不谙世事的无知，要么是自欺欺人的傻子。更不用说我所作所为所言所行，自然有我的目的打算，倒是你——替谁来的？观察我？要做记史么？”霁雪以开玩笑般的语气说道。
猫儿仍在霁雪脚边环绕磨蹭，却被他勾起足尖踢开：“就像这只小东西，既然没有做救一世的打算，那廉价的善意，倒不如换给它个教训。”
霁雪踢开的是猫，眼睛却在同哑巴对视，唇边含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至少让它下次知道避着人走，省得随随便便被捉去给人取乐，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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