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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落子后，霁雪夹起第二子置于棋盘上将要落下之时，便感受到了变化。指间的棋子在瞬息间重若千钧，而越往下，感受到的阻力却又越大，每推进半分都需要竭尽全力。
霁雪不由得看向对面道：“冕上此局，原来沉重得很。”
对面之人并未应答，只静静凝视着棋盘。
霁雪收回手：“是我莽撞了，看来冕上这局，并不是要我来下的意思？”
他终于有了回应：“但试无妨。”
霁雪见他这样开口，便还是落下了第二子，落子时因着过于用力，连手背上都绷出了青筋。
对面的执棋者很快随着落下一子。
这盘棋局黑白双方本身厮杀已然非常激烈，思考如何下棋已经要废上大量心神，更遑论越是往后下落子越发困难。下到第六子时，冷汗已然浸透了霁雪的衣裳。
啪嗒一声，又是落子轻响。霁雪沉浸于棋局之中未曾抬首，便也未曾看见在他艰难落下第六子之时，对面人那张波澜不惊的脸终于显露出极浅的笑。
落下第六子之后，霁雪长出一口气，感叹道：“不知是何人，才能与冕上厮杀出这妙极的一局。”
“你应当认识。”对面之人夹起一枚白子，不缓不急的落下。
霁雪闻言诧异抬首。
随着鉴冰落子，棋盘旁边不知何时站了沏茶之人，茶香氤氲，玉盏被无声无息推至霁雪手边。霁雪余光看去，发现沏茶之人正是希音，而夷容则侍立于对面。沏完茶之后，二人又悄无声息后退几步消失。
“试试，这是不易山特产的点岫撷芳，用的是极寒处凿冰融化的雪水。”
“多谢冕上。”霁雪施礼端起玉盏，先敬向对面，而后收回手轻嗅片刻，细观色泽，方才轻抿一口：“不通茶艺，只能想到惊为天人四字，让冕上见笑了。”
“无妨。”鉴冰的视线从棋盘移到了霁雪身上。
他的目光并不锐利，甚至称得上温柔沉静。但霁雪却难得有了点微妙的不适，又或者说坐立不安，如芒在背，少见得令人发指。
这种情况，他只在很久以前和义父相处时感到过。
“细看之下，你和他确实略有相似。”
霁雪置于桌上的手一颤，茶盏被他碰出轻微的叮当声：“......冕上指的是？”
“第一次落子时，他只能落下三子，尚不及你今日。”对面之人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将视线垂落回棋盘上，手微微支颐着脸侧：“而后每日，他都会来落下一子，直到最终便成了此局。”
鉴冰抬眸看向霁雪：“倒未料到，许多年之后，是你来为他续上。”
顾不上失礼，霁雪紧盯着他的眼睛，急切追问：“冕上说的人是——？”
“是吾故友。”对面之人轻叹了一声：“也是个爱乱来之人。”
话至于此，霁雪已经七分确定了他说的人是谁。
不须鉴冰发话，已有希音夷容上前收走棋具，换上来几小碟精致点心，显然是为霁雪准备的。
“晚些方开宴，先用些小食，以避茶醉。”
......这是还要留下来吃饭？
霁雪无心于此，更想接着追问。但鉴冰态度温和周到，叫人不好驳回，唯有取了小块咬下半口。
不过说起来，之前一整天的应酬基本是灌了霁雪满腹的酒，饶是修真之躯也难免不适。如今蕴含灵力的点心下肚，确实舒服了几分。
在霁雪用点心之时，对面之人已经站了起来。
白衣人踱步至廊下，素净衣袍与银发随着其步伐逶迤出柔美的弧度。他伸出一只手，便有灵鸟展翼从紫檀横杠上飞下来，立在他掌心里用小脑袋亲昵的蹭着。未来得及落下的几只灵鸟环绕在他周身，发出清亮啼鸣。
他披着半身落花与月华，指间轻抚过灵鸟光洁的羽衣：“上次见你，是在他怀中。凡人身躯诞生之初，不过臂长。”
他轻叹一声：“而今眨眼百年，如白驹过隙。”
霁雪反应了一会儿才应道：“冕上的故友是我义父？”
白衣人没有反驳。
在霁雪来之前更早之时，或者说，在上次那个刺客走后，空前的危机感便让霁雪加紧了排查对象。加之红线只剩了一条，排查范围逐渐缩小，这位大祭司便也在他的怀疑范围中。
话当然不能外传，霁雪也不过仅是猜测。毕竟以这位的声名来看，霁雪的猜测但凡牵连到他，说句大不敬都毫不为过。霁雪也曾猜想过，究竟是怎么样，才能让义父为他绑上这么多大能的红线，并且万万没想到，义父居然连自己的旧友都不放过。
没错，若要论辈分的话，霁雪还该唤眼前的冕上一声叔叔......不对。
霁雪咽下最后一口点心，冷静的抬起眼来：“我如今不过十之有四，生于凡人家中，却不知冕上所言百年......是从何而来？”
“...嗯？”廊下之人侧首望过来，眼睫又很快垂落：“想来，他是打算日后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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