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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还有一半陷在疯狂混乱中，即便睁开了眼，也只能看见鉴冰模糊的轮廓。
白衣大祭司站在霁雪身前，挡去了所有的不可直视之物。
下颚是被玉兰花绽放的鞭首抬起的。
若是此刻霁雪的神智还清醒，大概会发觉异常。比如眼前的白衣大祭司正一手持鞭抬起他的下颚，另一手点在他的眉心。
那到底现在是什么拽开了他的手腕，还将他两只手强行分开压在身侧？
但此时霁雪只能注意到那根隔空点在他眉心的食指，灵力顺着鉴冰的指尖没入他的躯体中。
神?那本该是白玉无暇的肌肤，却偏偏有了隐隐约约的红痕，密如蛛网、蔓延而上，像从肌理之下而生的裂痕。
“闭眼。”
没来得及多瞧，霁雪眼前就一黑，柔软的丝缎触感覆上他的眼睛。
霁雪看不到自己的模样，只感觉身体一轻，仿佛随着那股陌生灵力的流入，层叠的新伤旧伤都在刹那间恢复如初。
不需睁眼霁雪也知道，是那位大祭司弯下腰来，替他系上了蒙眼的丝绦。连做这个动作时，他也显得矜贵极了，不曾触碰到霁雪身上任何一处分毫。
古怪的笑声自霁雪喉间淌出，他伸手去抓，堪堪收手的鉴冰则在毫厘之间避开。
但霁雪抓的并不是他。
霁雪仰着头，伸出手，虚虚而握，像握住了不可直视的那片广袤虚空。精神在先前的狂暴冲击下一半陷在混乱里，一半行在稳定下：“天道...哈哈哈......”
“真好啊。”既混乱又清醒的思维让霁雪处在一个奇妙的疯狂之间：“世间有道...这就是天道吗？”
“你所见的不过是沧海中的一粟，须弥中一芥子。”身畔的神?回应了他。
“您说的不对。”霁雪仰起头，蒙眼的丝绦沾了血，衬得少年人俊秀的容颜更加冶艳：“即便沧海一粟，须弥芥子，岂不就是道？”
鉴冰：“蝼蚁亦敢言道？”
“倘若道法自然、万物归道，蝼蚁岂无道？蝼蚁难道超出道外？既然如此，蝼蚁为何不敢言道？”霁雪站起身来。
不再需要白衣大祭司的衣袖借力，霁雪只觉得身体从未如此轻盈，像有无形的丝线将他与天地连接。即便眼前漆黑一片，他仍然毫无畏惧，几乎是欣喜的张开双臂，漫步于不可见的虚空中：“传说里，冕上昔日投身修罗界时说过的话，我倒是记得很清。”
“什么？”在霁雪看不见的地方，白衣大祭司不急不缓与他并肩而行。
“冕上说：世间无道，以我道驱之。委实妙极了。”
“如何？”鉴冰道。
霁雪答：“若我身为蝼蚁，便以蝼蚁之道驱之。叫这三千芥子中诸多蝼蚁，再不敢言世间无道。”
鉴冰：“话很好听。”
霁雪：“既然冕上爱听，我就多说点。”
“荒唐。”
“这可未必。”
行走之处已经从永夜化作了无垠星空，无数巨大的星辰顺着轨迹旋转游弋，白衣神明再一次问了出来：“你所见的，是什么？”
丝绦之下的漆黑之中，霁雪闭着眼，感受到无形的风穿过自己的手臂和指间：“......高。”
“高？”神明问。
“高，真高啊。”霁雪的声音像是叹息，双臂张得更开，仿佛这样便能化作羽翼：“真高啊，冕上——站在这样高的地方，可还能看见足下尘埃？”
“既是高处，才可见下方万物。”神明回。
“您说的又不对了。”
“神?可见世间万物，如何不对？”
霁雪：“既然站在这样的高度，那被您以足底盖住的地方、目不能及之处，又如何得见呢？”
鉴冰：“无处是目不能及。”
“这样吗？这就是神?的威能吗？”霁雪吃吃地笑起来：“那冕上不如用您的目光看看，我心里在想什么？”
白衣神?垂首去看身畔的少年。
真是奇怪。
明明渺小如尘埃蝼蚁，却没有任何蝼蚁的畏惧之心，反而在尘埃中不容忽视的伸展开。
并非全然无知，却依旧全然无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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