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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为大，更何况是个姑娘，还是出去等许仵作吧。”
“死者需要解剖，会花一点时间。”
田俊彦听到“解剖”这两个字，忽然转头看着许琳琅。
不单单是水城，整个皇朝的仵作也没有。
毕竟死者为大，即使死了，身体发肤也是父母所赐，能不能解剖也要父母同意，但全部都不同意。
谁能允许在死去亲人的身上开膛破肚？简直闻所未闻。
田俊彦从来不这么想，孝道亲人对他来讲只是字面上的存在，如果为了目的，他这些都可以抛弃，但他还是找不到一个可以解剖的仵作。
仵作也是人，也会有同情心，死亡就是一件悲伤又难过的事情，尤其是这种被谋杀又没有父母做主的人，秉承死者为尊也不会去解剖。
蠢货，都是蠢货。
田俊彦不止一次在心里这么骂过。
他经常在心里想，如果自己有一天死于非命，会不会有人来解剖他？毕竟不解剖的话，杀他的凶手就永远都不会找到。
能杀田俊彦的人，全天下不出三个人，他们的杀人方式和唐家一样，无形无痕，但能给人体面。
不过只要用心，就一定会找到。
但死亡对田俊彦来说，就代表着技不如人，代表着斗争的落败，这对田俊彦来说又是一种耻辱，所以解剖找到凶手，也只是把自己的失败公布于天下而已。
他既想找到凶手，又还害怕找到凶手后自己的无能被人耻笑。
好在没有这样的仵作，让他的担心只是担心，但现在许琳琅出现了，身边还有一个鹿九。
这简直就是宿命的安排，能帮到他的人居然是两个死人。
可怕的是，如梦参透了自己的想法。
接下来，便是解剖。
许琳琅等他们都出去了，才慢慢的把女尸身上的衣物全都脱干净。
衣服按照外衣、中衣、内衣和亵衣分别再尸体旁边放好。
拿出牛皮腰带里那把最薄的刀，开始打开尸体的腹腔。
房外，还可以透过灯光看见她忙碌的身影。
鹿九和田俊彦还有柳青青一起坐在廊下等候，早有侍卫准备好了桌椅，也换上了新茶。
茶香很熟悉，是明前龙井。
鹿九的心忽然猛的跳了一下，明前龙井是难得的珍品，每年采出都是直接送入皇宫成为皇家贡品，只有皇帝赏赐的时候，才会流出宫外。
这个田俊彦怎么会有，自己又怎么会知道？
难道大哥之前通过什么人买过这种茶吗？可是吃喝嫖赌的自己真的会喜欢这种茶？
鹿九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在青山县的时候，好像只有他和司马箜在喝茶，那是齐超为他们准备的。
当时的自己，很坦然的就接受了自己喝茶的这个事实，而且还在心里觉得，青山县居然也有点好茶。
记忆或许会消失，但习惯不会，自己分明是习惯了喝茶。
鹿九端起了茶碗，旁边的田俊彦已经揭开了茶盖，深深的闻了一下味道。
“好茶，如果今天不是贵客来，我是不舍得拿出这茶。”
鹿九扯动了一下嘴角，让自己看上去好像是在笑。
“唐兄既然是从洛阳来的，应该能喝出这种茶是什么茶吧？”
田俊彦说话的时候，眼睛依然盯着茶碗，似乎已经被那淡淡清澈又鲜绿的颜色吸引住了，只是问了一句很普通的话。
知道吗？应该知道吗？还是应该不知道呢？
旁边忽然传来一声略带粗鲁的吸水声，然后又是“噗”的一声，让他把要说的话咽了进去。
是柳青青，今天的经历已经让她即疲惫又惊吓，尽管隔着一扇门，还是感觉那尸体的味道正在一阵阵的传了过来。
她需要冷静，偏偏这茶又烫的厉害。
她娘死的早，这些事情上没有人教过她，不过看着鹿九的神色还有田俊彦装作没听见没看到的样子，知道自己丢了人。
都是许琳琅，如果不是她非要在田俊彦面前逞强要解剖，怎么会让她出这么大的丑。
柳青青实在是个很奇怪的姑娘，没有人教她如何做一个女孩子，她不知道该讲究什么，但是对于不讲究的毛病却无师自通。
有了她的打岔，之前的话题就没有再继续下去。
鹿九低头喝茶，微涩的茶水进入到了口腔，唤醒了一直以来封存的感觉。
是的，这种茶他喜欢，经常喝，入口甘甜，再品又好像无味，咽下之后茶香满口。
“这是明前龙井，是贡茶，我的老师过寿的时候，皇上赏赐了一点，他又赠给了我一点，总共下来，就是现在喝这么一点。”
田俊彦慢慢的用茶盖拨着碧绿的茶叶，好像正在想着那位老师，他本来是想进去观赏许琳琅的刀法，最终还是放弃了，现在还不是让他们对自己有兴趣的时候。
他坐在外间，慢慢的喝着茶，并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妥，死亡和尸体的味道他很熟悉，从小就在家族中的选拔中长大，他连自己都生死都不再在乎了。
茶叶在热水中散开，如果那个小公主了解真正的自己，一定不会再用那种热烈的眼神看自己了吧。
田俊彦忽然冒出了这个想法，但也只有一瞬间。
他看了看旁边的鹿九，眉头微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鹿九出现的消息刚才已经送信回家了，不知道家族里的那帮老头会做出什么判断。
如果鹿九知道自己已经完全把他看穿了，会是什么表情呢？
“洛阳，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鹿九心猛的跳了一下，转头看见微笑的田俊彦。
洛阳……
虽然刚从那里出来了几个月，鹿九却感觉已经很遥远，他在洛阳有记忆的那一天，就是发现兄嫂已经死了的那一天。
“天很蓝，花开得很好，四月的时候，牡丹会很香。”
鼻尖仿佛传来了一阵浓厚的血腥味，就像那个早晨，鹿九强压住内心翻腾，低下头慢慢的喝了一口茶。
“四月的牡丹……我记得一年多前，洛阳出了一件命案……”
旁边的柳青青正在懊恼如何挽回在田俊彦心里的印象，赶紧插话。
“是的，就是鹿家的那个案子，听说鹿九没有死，还来了水城，我爹爹就是为了这个才去了江那边，汇集了好多英雄侠客，一起诛杀鹿九。”
田俊彦笑了笑，喝了一口茶。
“你的爹爹，是个英雄。”
柳青青轻舒一口气，偷偷的看了一眼鹿九，看到他面无表情的坐着，有些心虚，以为还在计较刚才自己的粗鲁，又赶紧加上了一句。
“是呀，在江上我们还遇了埋伏，要不是唐大哥和他的侍卫出手，恐怕我现在还见到俊彦大哥呢。”
鹿九不得不说话。
“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帮忙是应该的。”
田俊彦没有说话，江上发生的事情他一早就知道了，那艘船是如梦送给柳仁义的，也只有如梦才知道，船底下哪里可以藏人。
他忽然对鹿九没有兴趣了，可能自己在水城闲的太久了，居然对一个死人感兴趣。
其实还想问问许琳琅，但就算自己有心，那边还有家族应该也不会让她活下来。
有点可惜了。
他放下茶碗，忽然手腕一抖，茶碗就飞了出去，旁边鹿九也掠起，长剑已在手，几声脆响，几枚飞镖掉在了地上。
田俊彦的茶碗已经被一枚飞镖击的粉碎，茶汤撒了一地。
如果鹿九再慢一点，飞镖就会穿过窗棂，飞向里面的许琳琅，她检查尸体的时候都是全神贯注，不一定能躲得过。
柳青青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吓呆了，一枚冲着她来的飞镖被鹿九的长剑打偏，“当”的一声扎在了脚旁的石板上。
鹿九拿着长剑，浑身都是煞气，但他只是静静的看着飞镖来的方向，人已经跑了，他并不打算有去追。
去追，是一定能追得上的，但他不能把许琳琅一个人放在这里。
刚才田俊彦只用茶杯挡住了冲着他去的那枚飞镖，鹿九相信，如果自己离开，相同的场景再来一次，田俊彦还是只会只挡那一枚。
他毫不顾忌的在自己面前出手，也毫不掩饰根本不想管其他人的心思。
这个田俊彦，不会是朋友，由侍卫听到了动静，赶紧过来。
“把飞镖都捡起来，马上去查，敢到这里杀人，肯定是嫌命长了。”
田俊彦懒洋洋的吩咐，装作没有看见鹿九悄悄的藏起来一枚。
“……不用去追吗？”
柳青青的声音有些颤抖，她一向自视甚高，觉得无论谁都没有自己的长鞭快，但刚才的飞镖她甚至到了眼前都没有发现，更别说提前听到破风而来的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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