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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工作是个让他心生恐惧但又不得不做的事情，唐散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很长，长到差点让自己以为就要在唐散金身边退休了。
到那一天，自己说不定会和他说说心里话，当然，说的时候会很小心，当“羽毛”不容易，能安全的当道退休更加不容易了，这里面需要很多的经验、很多的变通，还有很多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然而……
唐散金就突然变成了这样，为了一个鹿九。
神情麻木、动作僵硬，甚至连饭都不能吃，看上去就是一个废人，但是老唐亲眼见过他杀人，就像是一个不知道痛苦和害怕的野兽，只有血才能让他清醒过来。
当时他们是在一个高台上看的，他的旁边就是唐老太爷。
老唐已经看不下去，闭上了眼睛，唐老太爷却很有兴致，摸着下巴啧啧称赞。
“这才是唐家的好儿郎，为了家族就要敢拼出一切，哪怕是血的代价。”
说这句话的唐老太爷虽然笑嘻嘻的，但老唐却觉得他看上去非常的可怕，比正在杀人的唐散金还要可怕。
那个场景让老唐终生难忘，他甚至不敢去想如果自己是唐散金会怎么办？
不过也不用担心，因为自己已经老了，是无法被训练成那种杀人机器的，最多就是没日没夜的做苦工，一直到累死为止。
老唐终于把最后一口饭给唐散金喂了进去，唐散金咀嚼的时候动作很慢，但眼神总会转到自己的身上，一眨不眨，就好像他没有在吃饭，而是在吃自己一样。
每天晚上这顿，是老唐最轻松的时候，唐散金不用吃晚饭，只需要吃一丸药，那是让他神经麻痹、昏睡一晚上的药。
家里那群老头，这几十年一直在研究这种东西，却每一样都用在了自家弟子身上。
“这到底是在让唐家成为江湖第一门，还是在毁唐家？”
他看着唐散金，像是发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田俊彦不准他们随便外出，就算准，他也不能放唐散金这样一个人在这。
感到孤独和寂寞的时候，他就会这样和唐散金说说话。
“散金，你可还记得鹿九？当时你放了他，现在又来杀他，他看到你这个样子，不知道会不会难过？”
说完他又摇了摇头，鹿九怎么会难过？明明是唐家先去招惹他的。
老唐又喃喃的问他。
“你怕不怕田俊彦？”
唐散金只是坐着，并不回答。
“我很害怕。”
老唐害怕，他非常害怕。
这种害怕并不是一个年老体弱的人面对一个身强体壮的年轻人那种仅限于身体上的害怕。
而是一种即将共沉沦的预感，他预感到田俊彦这个年轻人，不但会把水城的事情搅得乱七八糟，还很有可能会把远在川西的唐家也弄得天翻地覆。
田俊彦还很年轻，甚至才刚刚满了二十岁，但是老唐已经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经过的那几代家主的影子。
他们严厉、自律、对自己和别人都相当苛刻，但是他们也很温和、说话很有礼貌，即便是对一个乞丐，也能做到以礼相待。
他们随时可以带着怜悯救人，也随时可以笑着杀人，他们身上的优点很多，随便一个拿出来，都是佼佼者，但他们也不会因此就瞧不起别人。
他们杀伐决断又坚定隐忍，也是这样，唐家曾经非常的辉煌过。
但是这种话，他不能说，就算当着现在唐散金的面也不能说，有些话只能烂在肚子里，如果足够幸运，他能在死前只剩下一口气的时候才能说出来。
老唐不再说话，呆呆的看着窗外，计算着自己那一笔小小的积蓄，是用来买一口棺材的，唐家会给每个老人准备一口薄木棺材，但是质量特别的差。
在青山县的时候，他悄悄的去许老爹的棺材铺看过，那个手工让他很是钦佩，而且价格还很公道。
如果自己买来木材让他加工，无论是什么样的木头，他都只收十两银子的手工费。
十两银子杜宇普通人家来说不是小数，但对于老唐来说，刚好在他的储蓄范围之内，他这些年总共攒了三千两银子，购买一副乌木的棺材木。
如果是许老爹能给他打造棺材，那他就可以安安心心的没有什么遗憾了，只是可惜，许老爹突然失踪了，许琳琅是个仵作，根本不会打棺材，还和鹿九走的很近，说不定这次在水城，这个姑娘也是凶多吉少。
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碰的上许老爹，能不能让他为自己打一口棺材。
他正想的入神，窗户上忽然传来了“扑棱棱”的声音，一个不轻物体稳稳的落在了窗棂上，鹰回来了，那本是唐散金的鹰，现在归老唐。
这只鹰其实很难驯服，但在唐散金熬完它之后，就彻彻底底的归唐家所有，老唐当然也能支配他。
老唐拿下来那封绑在鹰腿上的信，打开看完之后，后背上出了一层细细的汗。
自己居然有权力可以杀家族中最有希望的年轻人，如果他再年轻三十岁，一定会觉得这是家族的信任，但他现在已经五十多岁了。
这背后藏着多少凶险，他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是家里面想让他们都死在外面啊。
他颤抖的把信点燃，看着纸灰从窗口飘到了下面的小河中，但愿信上的情况永远都不要发生，他已经老了，经不起任何刺激。
带着伤感的表情，他关上窗户，回过身来。
田俊彦已经站在房中，看着他刚才的一举一动。
“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老唐又惊又怕，田俊彦的眼睛狭长，又时常垂着眼眸，很容易隐藏他的情绪，此刻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直视着老唐已经浑浊的眼睛。
老唐觉得，田俊彦的眼睛似乎已经穿透了自己，不但看到了自己内心的隐藏，还读出了刚才有关那封信的记忆。
他突然很想跪下来，唐老太爷也很可怕，他也很害怕和唐老太爷对视，但那种害怕的很大比重是对唐家大家长的一种敬畏。
田俊彦是个年轻人，小时候还监督着他练习，在家族里没有任何地位，自己还能随时都有杀了他的权力。
但老唐每次看到他长长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的时候，就忍不住冒出这个念头。
好在田俊彦放过了他，眼睛看着刚关好的窗子，不紧不慢的回答。
“你把纸灰丢出去的时候。”
老唐讪讪的笑了笑，伸手把烟袋拿了出来，其实他并不抽烟，这个烟袋只是为了伪装，但此刻他很想真的抽一口。
无论是谁，看过刚才那封信之后，再面对自己有生杀大权，却毫无胜算的人，心情都会很复杂。
“家里的来信？”
田俊彦还是刚才那个语气，他已经坐了下来，侧身看着一脸麻木的唐散金。
“是。”
老唐实在是忍不住偷偷看了田俊彦一眼，发现他正在认真的看着唐散金的脸之后，松了一口气，低头敲了敲烟袋里的灰，心想什么时候应该抽上一口，试试味道。
等回到唐家之后吧，等再也不会有任务之后，那个时候也许自己能有一点自己的小爱好。
家里的信只能给指定的人看，其他人别说看，根本连问都没有问的权力。
田俊彦再叛逆，也不会这个时候就来违反规矩。
“信上写的什么？”
老唐猛地抬头，差点闪了脖子，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田俊彦。
田俊彦也在看着他。
“信上写的什么？”
他又问了一遍，这次老唐听的更加清楚，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会问。
这不该问，自己也不该回答。
“是不是让你杀了我？”
老唐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田俊彦忽然又问了一个问题。
“老唐，你成亲了吗？”
老唐又愣了，一个男人五十多岁，正常情况下已经是能抱上孙子的年纪了，但唐家的“羽毛”却很少有人能活到五十多岁。
他们本来就是淘汰下来的，必须为了执行任务的人奉献所有，包括生命。
但唐家似乎忘了一件事，就是这些淘汰下来的“羽毛”也是他们从万千子弟当中选出来的人。
“没有。”
“那你有过女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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