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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月小嘴一撅，娇声笑道：“欢姑娘，今天又是什么人惹着你了，有气没处发，来我师哥和我这里找补？”
她的语气很欢脱，无论谁都听得出来，她只是在开玩笑。
断萧急忙扫了她一眼，意思就是要她不要多嘴。
他的腮部竟是紧绷的，就连眼神也有些莫名的紧张。
平时换月几乎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失态。
这简直令她越发不解。
她刚要发问，蓦地龙欢侧目，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突然也是展颜一笑道：“噢？难道在月姑娘眼里，我竟是这种恃强凌弱之人？”
换月接着娇笑道：“你这当然不能叫作恃强凌弱，而是恃强凌强。”
“噢？”龙欢似乎笑得更开心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扫了断萧一眼，悠悠道：“真是难得！想不到你竟是如此清明公正之人。”
换月娇哼一声，嫣然道：“那是当然！我一向都这么讲理。”
然而紧盯着断萧，龙欢的手掌，却为何握紧了。
被她这种表面看着和气淡漠，实际上，却只有断萧能够看懂，能够感受它暗中包含的凌厉的目光紧盯着，他心里的滋味，当真不好受。
也只有他心里清楚，现在龙欢为何会对他如此搓火，恼怒。
在城北，他与龙欢楚良一时大意，相继喝下那掺了迷药的水，结果竟被那农人一家一网打尽。
后来他们三人是被当头一桶冷水浇醒的。
几乎同时，三人睁开了眼。
首先入目的，是头顶那被烟火熏得发黑，几乎已经炭化的木质屋顶。
然后每个人就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他们三个人分别躺在并排竖列的三张石头床上。
估计这石床就是照着三个最正常人的胖瘦身高特制的，其中龙欢躺在中间最瘦的那张。
他和楚良躺在左右两张。
每个人躺的那张石床，严丝合缝的托住了他们的身体，竟没有一点富余的边缘。
石床两侧，各自钉着一排六颗巨大的铁钉，每对铁钉之间，分别拴上了一道粗重的铁链，从三个人的脖子、胸膛、腰肢、大腿、膝盖、脚腕，都勒得严严实实。
当然上半身的三道，顺便将每个人的胳膊手腕也勒进去了，尤其脖子那道铁链，是先从脖子勒了一圈，再绕到腋窝，在两个肩头各勒过一圈后，才收到第一排铁钉上的。
这滋味可比下半身还紧还难受。
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每张石床旁都站着个人，一个带着面具，将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
每个黑衣人双手都戴着手套，两只手里各自提着把寒光雪亮的刀。
断萧等人都是雅知书文，俗知市井的人，当然一眼就看出来，这六把刀，都是市井屠夫宰割时的杀猪刀、剔骨刀。
三个人心头都是猛的一跳。
等到他们瞧清了所处的这间屋子时，更是大吃一惊。
这是间木屋，屋中到处摆满盆筐，里面塞满了各色动物的肝肠脑肚等器官。
整个屋子地面，竟都是血红色的，时而凝固着一两点黑色的物件。
空气中充满了浓烈的、刺鼻的血腥气。
而三张床的前面，屋门是紧闭的，唯一的一张窗户，也被封得严严实实。
窗下倒有张桌子，桌子上居然有套白色的酒壶和杯子。
靠近墙根的地方，有个土黄色的瓶子，里面插着几枝梨花。
雪白的花瓣，在绿色的枝叶映托下，显得更加高洁。
而一个尖头尖脑、长着两只黑豆粒般眼睛、长长的山羊胡子的老侏儒，正坐在桌边一张椅子上。
从他衣服边缘可以看出来，椅子上垫了好几层红色的坐垫。
谁叫他的身材，实在太矮小了呢？
一时之间，如果不是断萧等人瞧见他两只手分别从桌上，将酒壶和一只杯子取下来的动作，分明就是人类最普遍的动作，他们实在要怀疑眼前所见的这个老侏儒，并不是人，而是一只大老鼠。
接着只见“大老鼠”将右手里的壶中酒，倒进左手的杯中，悠悠向前一举，笑嘻嘻道：“欢姑娘与两位公子都醒了吗？这可是上好的梨花白，各位可要来上一杯？”
而害得他们莫名其妙被带到这里来的那农人一家，一对老夫妻，一对年轻的夫妻，其中妻子身怀六甲，两个女孩子，一个少年，还有她们怀中抱着的两个三、四岁的孩子，自然早不见了踪影。
楚良叹声道：“能有酒喝，当然是好的。”
此时断萧龙欢才有余暇注意到他。
侧目之间，他们突然发现，楚良始终戴在脸上的那张紫檀的面具不见了。
自然眼前所见，就是他的真实面目。
虽然以前大家凭直觉，认为他必是个美男子，然而现在断萧龙欢乍见他的真容，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他的眼睛很大很亮，鼻子很直很挺，嘴唇薄而紧抿，不似断萧这般清瘦秀逸，而是种丰轩的五官，与英挺的棱角，结合的恰到好处的俊朗。
古铜色的皮肤，更为他平添了几分神秘优雅的男子气概。
跟萧子庭云缺比，这正是另外一种符合多情少女想象中，完美的情人脸。
一种充满虎虎生机，与优雅风度的男子汉的脸。
令人尤其是女孩子看了，只感到无比踏实，瞬间就能找到归属感。
一时之间，就连断萧都忍不住暗叹了一声，心内竟生出了一丝羡慕之意。
这样标准的男子汉的脸，岂非正是他暗中最向往，并且一心想长成的样子？
然而最令龙欢断萧吃惊、疑惑不解的并不是这件事。
而是因为楚良的脸，跟十大世家的男人也好，女人也好，甚至龙和南宫两家族的人，都没有多少相似之处。
这实在不符合大家平时，对他乃是团城某位头脸人物私生子身份的论断。
因为这些人的家族成员，或多或少，都长得有些相似。
但如果说楚良根本不是私生子的身份，那么他又何必如此苦心积虑，将自己的脸掩藏起来？
他的脸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只可惜此时根本不是细查追问的时候。
微吸半口气，龙欢便已从刚才的震惊，强行让自己回复冷静。
她悠悠道：“窖藏三十年，不早不晚，今春刚开封的梨花白？真想不到在城东外面屠宰场，这条平时走起路来，烂泥裹脚的双枝巷里，居然会有这种团城贵族世家，才酿得出来的味道十足十的梨花白酒！”
她的话说完，那大老鼠的酒杯还是举得很稳，几乎没有一丝颤动。
然而他的眼神里，却已起了种看不见，却能感受得到的波动。
一种人们在失神震惊时，才会出现的波动。
无疑龙欢刚才说的一切，都准确无比。
片刻之后，他从嗓子里，发出了阵尖细得跟老鼠叫声也没什么两样的笑声：“难怪别人告诉我，欢大小姐不仅是团城最聪明的女羽剑客，同时也是最聪明的羽剑客。今日一见，我总算相信了。”
龙欢悠悠道：“过奖过奖！其实这不能称之为聪明。而只能称之为经验。”
大老鼠饮下那杯酒，然后脸上居然露出了种极为和气的笑容，道：“什么经验？愿闻其详！”
他笑起来的时候，两边眼角和两侧腮边的肉，都仿佛鼓了起来，于是尖脸就变成圆的了。
这并不算奇特。很多人笑起来，岂非都这样，就好像换了种脸型似的？
而他这张脸独特在于他不笑时像老鼠，而笑起来，却好像猫脸。
龙欢等人心里一动，断萧仰视着此人，已经说了出来：“不动如鼠笑作猫，阁下难道竟是‘蜀道六怪’中的毛恕？”
大老鼠神色再次起了波动，道：“很好，果然欢大小姐能看上的人，也非等闲。”
提起酒壶，再次给自己倒了杯酒，举着酒杯，施施然走到龙欢面前，俯首瞧着她，道：“既然已经猜到我的真实身份，想必欢大小姐也已了解，我为何抓住你们了吧。”
断萧楚良目中，已经泛起一丝无处可避的恐惧之色。
一个身为江湖探客，一个身为羽剑客中的信羽，可以说天下间的门派，江湖中的人物，只要稍微有点名气的，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与耳朵。
自然作为横行川蜀道，为恶数十载的蜀道六怪，更是两人的江湖百家榜上，排得蛮靠前的角色。
六怪分别是蛇精、黑鹰、夜枭、白鹤、猫鼠。
因为最厉害最恶毒的猫鼠，一人独占两种动物头衔，所以乍一听名号，人们以为六怪至少六个人，实际只有五个人。
本来团城羽剑客跟蜀道六怪，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一年前，六怪中的白鹤，看上了位于蜀中分堂的一名羽剑客的妹妹。
白鹤是善于使用迷药的采花贼，那姑娘被他糟蹋后，羞愧绝望的自杀了。
此事自然激怒了蜀中的羽剑客。六怪与蜀中分堂的羽剑客，成了水火不容的死敌。
而蜀中分堂堂主明千里，与别处不同，他是明千岭同谱的一位堂弟，在明千岭生前，与之关系极好，龙战疾三兄弟后来取明家而代之，明千里因相助自己家族而被擒，龙战疾三兄弟最后，还是放他回蜀中做了分堂主。
明千里誓要消灭蜀中六怪，奈何六怪太狡猾，几场较量下来，不但没有抓住六怪，反而将他自己手下，最得力的几员羽剑客，都折了进去。
闹得满城风雨，耻笑质疑明千里的各种声音，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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