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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赶忙追上去，东拐西绕的，最终还是追上了。
倒不是他跑得有多快，而是林妄停下了脚步。
此时林妄身后是一堵围墙，除了回头，无路可走。
“你跟着我干什么？是觉得热闹还没看够！”
唐盛气喘吁吁的看着林妄，一双深邃的眼眸黑沉沉像是蒙上了一层冰霜一般透着寒意。
“你误会了，我只是……”后面的话唐盛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他只是听到了林妄的爷爷和二叔的对话，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本能的追出来而已。
可是，这种本能是什么呢？
心疼，还是替林妄委屈？
他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追出来了。
“只是什么？”
林妄冷声问道。见唐盛不说话，他又冷笑了一声，“老师，我看你真是够闲的!”
“我也不是很闲，今天来找你，是有件事要问你。”
唐盛决定先把事情问清楚。
林妄三两下翻上围墙，俯瞰着唐盛，“不管你问什么我都懒得回答，除非……”
“除非什么？”唐盛问道。
“除非你从这爬上来？”
林妄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这堵围墙不算高，也就一米五左右，唐盛之前学跆拳道的时候，比这围墙高的障碍物，他都试过，这点高度对于他来说简直小菜一碟。
就算没学过跆拳道，堂堂一个男子汉也不会被这堵墙吓退。
不过，此时唐盛脸色倒是有些为难。
他看着眼前因为地理环境潮湿的缘故，围墙长了些青苔，湿漉漉的，脏兮兮的，早已分辨不清它原来的模样。
这样的墙一定会让衣服蹭脏的。
唐盛又抬头看了眼站在围墙上的林妄，果不其然，灰色休闲裤膝盖处有片很深的痕迹，上衣是黑色短袖，倒是不如裤子明显。
这些脏东西他不想染在衣服上，而且现在还是在外面，脏了他都没办法换衣服。
想想他都觉得浑身难受。
看来，林妄是清楚这一点才故意说的。
但是自己要问的事情又很重要。
林妄冷眼旁观的看着唐盛无可奈何的样子，心底的压抑感稍稍减缓了些。
一直以来，他在这泥潭一般的世界里，无可奈何，苟延残存，又有谁明白？
“哼！”
林妄冷哼一声，纵身一跃跳下围墙。
唐盛见状，有气又急，最后咬紧牙关闭着眼睛，爬上围墙。
林妄刚走两步，就听到身后一身沉闷的声响，转过头来一看，唐盛原本的白色衬衫上如今已经被脏东西晕染了一大片痕迹。
这模样实在令他吃惊。
毕竟他可是见过唐盛去火锅店吃个饭都要擦两边椅子的人，有洁癖的人怎么可能会爬这么脏的墙呢？
唐盛自己都不想看自己身上有多脏了，刚刚手掌接触到湿漉漉的青苔时，他浑身就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了。
“现在我有资格问你事情了吗？”
林妄稍稍一迟疑，然后开口道：“问！”
唐盛拍拍手掌，拿出手机点开相册，递到林妄面前，“左边穿白色连衣裙的女人，你认识吗？”
林妄先是盯着唐盛看了看，这才伸出手接过手机。
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一个有洁癖的人爬了脏兮兮的围墙，他还真想看看。
低头一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张老照片，这张老照片，和他藏着的那张照片一模一样，左边白色连衣裙的女人，笑容温婉，眉目如画。
这样的母亲还是在自己很久很久的记忆里，都快记不清了。
林妄看了会这才顺着母亲的手腕移动视线到右边的女人。
“你认识她吗”
唐盛见林妄一反常态的看了半天，心里有些忐忑，“你和她什么关系？”
“你和她什么关系？”
林妄不答反问，将手机还了回去，目光却一直盯着唐盛。
唐盛迎着林妄的目光看了过去，“你母亲叫梁娟？”
林妄眼眸微微一紧。
“你母亲不是安水县人？”唐盛上前一步问道。
林妄后退两步，与唐盛拉开距离。
“老师这是查户口吗？”
唐盛看着林妄这本能的后退，呈现自我保护的状态就已经有了答案。
只不过，这个答案是他最不希望的答案。
梁娟阿姨是他此生的恩人，是于他而言不一般的人。
唐盛望着自己眼前的林妄，他从没想过有一天梁娟阿姨会和林妄有什么关系。
“我倒是想问问老师，拿着一张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老照片，就来我这查户口是什么意思？”
唐盛置若罔闻，继续自己的提问，“梁娟阿姨和你提过黎悦这个名字吗？”
“没有！”林妄立即反驳。
唐盛淡淡一笑，“没有？”
“你这么急着否认，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唐盛望着林妄说道：“你应该先否认不认识梁娟。”
————————————————
唐盛跟在林妄身后来到医院，走进病房。
这间小小的病房只有一张病床，唐盛不知道是林妄故意安排的，还是因为植物人比较少，所以是单间。
他看到床上躺着的人，双目阖实，憔悴苍白的脸上戴着呼吸机，安安静静却没有一丝生气。
这和他手机相册里的梁娟阿姨判若两人，眉目间再无岁月安好的样子。
他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这样子的梁娟阿姨。
从前他想过无数次和梁娟重相逢的情景，却唯独不敢想是这样悲伤的局面。
梁娟阿姨这么善良的人，怎么就……这样了呢？
一直以来他都特别信奉一句话，好人有好报。
但是眼下，他有些不敢相信了。
好人真的会有好报吗？
忽然，唐盛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拿出来看了看，是老妈发来的微信，告诉他，辨认梁娟阿姨还有一个信息，以前她们一起打过耳洞，她注意到就是梁阿姨的右耳后有颗痣。
其实现在这个信息已经没有多大用了，因为很多细节，很多事情已经证明了。
但是他还是想再确认一遍。
他将手机揣回裤兜里，慢慢走到病床前，蹲下身来，伸出手轻轻动了一下床上人的右耳。
当看清右耳后的那颗痣时，唐盛没有力气再病房待下去，沉默的走出去，在医院吸烟区靠着冰凉的墙壁低下头慢慢掏出一支烟点燃。
抽了快一半的时候，林妄走了过来。
唐盛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望了林妄一眼，又低下了头。
“黎悦是我老妈的名字，梁娟阿姨是她最好的朋友，也算是我们母子的恩人。”说到这，他吐了一个漂亮的烟圈，“很多年前，我老妈老爸刚结婚，本是甜蜜的新婚期却不料被一张体检表改变了，体检表上显示老妈不孕，这个于老妈而言相当于晴天霹雳。”
“后来，老妈留下一封家书便独自一人离开，去了广东，老妈身上虽然带了两千块的现金，但是在火车上没有注意被扒手偷了精光，而当时的广东正兴下海务工热潮，老妈走投无路之下便找了一个包吃包住的电子厂上班。”
林妄静静的站在一旁，沉默的听着。
“我外公外婆都是人民教师，有正式的工作每个月都有固定的工资，家里又只有我老妈一个女儿，自小她就是捧在手里明珠，从未吃过苦。所以我老妈到了电子厂第一天就很难适应，先是广东潮热的环境让床铺总是潮潮的，导致她一夜都没有睡好，第二天刚醒来就看到一只蟑螂从自己的脚边爬过，吓得她魂飞魄散；然后是电子厂里鱼龙混杂的环境令她不适和害怕，有天晚上，她下了夜班回宿舍的路上，忽然跳出几个男子拦住去路，据老妈说那几个人是北方来的，非常壮实，她当时都快吓哭了，也就在那时，梁娟阿姨路过救了她。”
“老妈说当那几个男子离开后，腿最先软的是梁阿姨，我妈也是在那时才知道，原来梁阿姨为了救她故作镇定和强大。自那以后，她们两个成了最好的朋友。”
“没过一个月，我老爸就找到了厂子里，可我老妈因为不孕的事情，坚持不见老爸，好在经过梁阿姨的开导，最终老妈将事情和老爸说开了。”
唐盛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抽完了一支烟，他又抽出一支烟点燃继续说：“经过梁阿姨的开导，最终老妈还是跟着老爸回了家，他们开始遍访名医，也因为这样就和梁阿姨分开了，再后来，老爸老妈寻完名医后又请梁阿姨来家里做客。”
“也就是来做客的时候，梁阿姨告诉老妈她要去别的地方。”
听到这，林妄眼眸微微一紧。
“梁阿姨没有具体说去哪里，一开始梁阿姨还和老妈保持书信联系也保留个座机号联系，可是，我们搬了两次家，梁阿姨那边也换了地方，渐渐就失去了联系。”
“黎悦阿姨，这么多年一直在找我妈吗？”林妄很轻很轻地问了句。
吸烟区只有他们两个，林妄又站在他身旁，唐盛自然听到了，微微颔首应道：“嗯。”
听到这个回答，林妄忽然有些无措，却又无可奈何，最后只得同唐盛一样，靠在墙边，让墙壁给自己身体一些支撑。
关于母亲与黎悦阿姨的事情，他只听过一遍，不过一遍他就记到了现在。
因为母亲和他提起黎悦阿姨的事情是在出事情的那晚上，母亲和他说，要带他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泥潭，他们要走得远远的，去其他城市。
也就是那时，母亲提到了一个他完全没有听过的名字，黎悦。
刚开始他还听成了李悦，母亲笑了笑，拉过他的小手，在他手掌心写了黎悦两个字。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到母亲笑了的样子，他便问了句，黎悦是什么人？
母亲告诉他是最好的朋友。
可惜，关于黎悦阿姨的事情，母亲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就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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