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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脚一湾溪流清澈见底,上山是修葺整齐的石阶,山路两边花树掩中几个小院落,想是礼佛清修之人所住的。山门四周建有院墙,樟柏婆娑,鸟唱虫鸣,入门而行,左边是菜地,右边放生池。牟尼院有四进,前三进分别是弥陀殿、大雄宝殿、观音殿,每一进两侧设配殿,其中有斋堂、客堂等。最后一进为两层的大彻堂,下层为打坐、念经之处,上为藏经楼。东边是仓廪厨所,西边是尼众居住的尼舍。
黛玉的院子就在尼舍外一墙之隔,有一扇小门相通,小小院落有三间房,房内简单陈设家具,难得的是院中一角一丛修竹,苍翠挺拔。黛玉极喜,借了黄历商定搬家之日,妙绝又引着见了定静师太,师太沉静平和,不悲不喜,是有大智慧的。黛玉不欲扰师太清修,就道了扰,师太道:“姑娘来历不凡,今又不再为情所困,来日必有造化。”黛玉不明师太所指,却也谢过师太吉言。
回客栈后主仆采买了几件家什,又备了些布匹、纸张,租了客栈的两辆马车,按日迁入了牟尼院。三间小房,当中用作厅堂,东间充作黛玉卧房兼书房,西间为紫鹃等三人卧房。虽不可与潇湘馆相比一二,但经历了梨香院的担惊受怕,经历了客栈的漂泊无依,总算有了安稳的落脚之地,况也不需如府里那般察言观色小心翼翼,自是人人欢欣。
吃饭在厅中,不设厨房,每月交钱到尼院厨房搭伙。尼院普遍早食,且出家人过午不食,厨下只为年幼小尼和清修信客在酉时开一次膳食,只都是素食,檐下一只小风炉可烧些粥水。几日下来,紫鹃便有了担心,尼院的饮食清淡不说,烹调也简单,并不调和五味,青菜就是青菜味,豆腐就只豆腐味,好在黛玉食量不减。几人又买了些材料,日常做几味咸甜点心,给黛玉增点滋味。
紫鹃几日后又打听得近旁山民家中出售鸡鸭禽蛋,加十几钱,还可做好了送过来。紫鹃便选定了一户每四五日炖一只鸡送来,山民炖的鸡,胜在材料新鲜,原汁原味,肉嫩汤浓。黛玉作息也有序了,每日早起在寺内走两圈,早饭随尼院规定改在了辰时,饭后要么读书写字,要么去尼院听师太讲经,午时喝一碗鸡蛋羹或吃两块紫鹃她们蒸制的小点心,午后小睡,后晌或刺绣或看书,待尼院开过晚食后,再绕尼院两圈。天黑几人略说笑一回,就洗换歇息,一时只觉岁月静好。
一日,知客的小尼来报有一位香客要见林姑娘,又报娘家姓薛。黛玉心中擂鼓一般,紫鹃道:“这是宝姑娘来了。”春纤则道:“该改口宝二奶奶了。”姊妹相见,?槿绺羰馈1︻伟胄虏痪傻牟家虏既梗?寺郧寮趿诵???故且谎?稻捕俗??贩⑹岬靡凰坎宦摇1︻蔚溃骸懊妹迷椒⒊龀玖耍?殖じ隽耍?成?埠茫?饽材嵩赫嬲嫜?恕!弊暇榉盍瞬瑁?职诹肆饺??阈模?肓吮︻未?吹男⊙就返皆鹤永镒??媒忝昧┖锰感摹
原来,宝玉痴呆的第五、六日,老爷、太太从王家回来的路上,一个跛脚道人撞到马上,车夫以为他要讹钱,他却大嚷:“非金不可引玉,金玉成就良缘!”王夫人当下与了他银子,请他细细指点,他却不要钱,并说只有这话,旁的没有了。
王夫人回来便使人叫了凤姐回府商量,又依凤姐的主意当夜找了薛姨妈商量,做定了“金玉良缘”。因在娘娘丧中,一切从简,等将来圆房再操办过礼之事,次日只一领轿子将上了妆的宝钗抬入了王夫人院中和宝玉拜了天地。这边新人刚送入洞房坐定,盖头还未揭,那边就报忠顺亲王领着应天府来了抄家。之后,众人分男女关在狱神庙左右配殿,宝玉痴痴呆呆,只由贾琏等照料着,后又有北静王特来关照,倒也没受什么虐待。
宝钗淡淡讲来,仿佛是讲别人的故事。等到圣裁发下,两府男子除爵、革职外,宁府珍大老爷判得最重,是绞监候,荣府大老爷判了斩监侯,琏二爷判了流三千里,二老爷、二太太、凤姐、贾蓉判了徒刑。
黛玉问:“二舅舅向来端方,就算治家有疏漏,怎会获刑?”宝钗叹气:“怨不得说妻贤夫祸少。从太太屋内抄出两大箱子甄家财物,这甄家是去年革职抄家的,这一条隐匿犯官罪产是走不了的。从主母屋里抄出来的,二老爷说他不知情,刑部主审官一口咬定是狡辩。琏二爷不也是受屋里人所累,从凤丫头屋里抄出一盒子借票,都是放贷取利的,身上担着的几条人命也是以琏二爷的幌子做下的。说到牵连又哪里说得清,我哥哥之前的事也牵扯出来了,判了斩刑。”
据宝钗说,余下的人开释后又候了十几日,等老太太的财产发回,各房按老太太当初分划的单子各拿了。大房因贾琏成家了,老太太原是分了大小两份。大太太开头两份都拿了,后得了娘家人点拨,就将平儿赎了出来,把小份给了她,让带着巧姐过日子,等着巧儿她爹娘有朝一日能赦回。这便算是分家单过,刑夫人手中大房的财产贾琏一房将来不得再过问。
二房却因李纨守寡,财产都在一张单子上,老爷太太又都服刑,故二房人先在一齐住着。谁知南安王府涂将军南征热南国被俘,南安太妃要认一个义女去和亲,探春打定主意,与其在这里苦挨不如出去搏一搏,便应了南安太妃。
送亲时朝廷旌表了赏赐。这下贾环就闹着要分家,又说这赏赐得归赵姨娘和他。等到准许探看了,几人同去二老爷服刑的西郊皇陵工地,由二老爷主持着将二房得的分了家。老太太给的先分两份,老爷、太太一份,剩下的又分成三小份,李纨、贾兰一份,宝玉、宝钗一份,贾环、赵姨娘一份;探春得的赏赐分两份,老爷一份,赵姨娘一份。老爷太太的财产暂由宝玉管着。贾环觉得吃了亏,怂恿赵姨娘撒泼取闹,想着宝钗大有贤名,定会贴补些银钱与他们。闹了几日,李纨便借口碍着贾兰读书,住回了娘家。只无论闹得如何不堪,宝钗也不理不睬,贾环终是自带着赵姨娘另租屋住。
黛玉也听说了和亲之事,只送亲到了热南,才发现涂将军早以身殉国,换回的只是涂将军的遗体。黛玉只叹二舅舅如何做得了苦役。宝钗说因老爷做过工部,在工地倒不用出苦力,只做些裁量方尺及画图之事。二太太和凤姐也在西山皇庄里做工,做的是针线上的活,多是宫女、太监、官差、兵士之衣帽鞋袜,之前和宝玉去探过一次,太太眼睛不好了,手上全是针眼,只想着不定哪天能大赦就好了。
因此宝钗和宝玉就在西山附近的大塘村租了房舍住下,也方便探看老爷太太,平儿得知也搬了来住在隔壁,方便探望凤姐,也好相互有个照应。家中现买了个小丫头做些杂事,周姨娘也是个帮手,日子还过得去。
宝钗又说起那日从狱神庙出来原是薛家在京中的掌柜带着伙计去接的,几人在掌柜家住了一旬多。掌柜提起贾家抄家的第二日铺子里收了一件当品却像宝玉的那块玉,问柜面伙计说是一个癞头和尚来当的,那和尚蓬头垢面,疯疯癫癫,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给了十两银子。掌柜之前得薛姨妈叮嘱帮着找玉,故特特留了下来。拿来给宝钗一看,果真是宝玉那玉,只看着略旧些,恐是风吹日晒蒙了尘。
只薛家因着这一遭皇商的资格也失了,墙倒众人推,之前供货的商家都来催款,账上愈加捉襟见肘了。现下伙计都遣了,名下的铺子关得只余一个,由薛蝌打理着。那夏金桂大闹了几回,见薛家确已囊中尽净,便扫光了房中财物回了娘家,连薛蟠的后事都不露面。薛姨妈现跟着薛蝌、宝琴两兄妹过日子。
宝玉得回了玉之后,果然一日好似一日,先是认得人了,后是会写字看书了,前几日又跟宝钗说委曲姐姐了,宝钗说你若不想我委曲就好好念书,重振家业,将来给我挣个诰命来。宝玉竟点头允了,从此日日早晚苦读。宝钗说到此处便流了泪下来,这么长篇的故事好像也只这一段与她有关,黛玉想宝姐姐是真心待宝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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