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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边的墙根下蹲着一个瘦弱的女人，女人穿着褐色粗布麻衣，手肘处打着补丁，袖口也满是毛边。鞋子沾满泥泞，看得出是刚刚收拾过，却依旧狼狈不堪。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只能看见她乱糟糟的头发。
“大姐，起来吧。这就是安老板，你有什么可以跟她讲。”翠儿过去将人从地上扶起来。
安桐这才看清，面前站着的是一个瘦小的女子，足足比她低了一个头。小小的一个，站在她面前，也不抬起头来。看着，应该也就不到三十岁的年纪。
安桐只看了两眼，也没有多说，“先进来吧，里头说。”
“不，不，不用。”女子连连摆手，但还是低着头，“就，我就问，问两句话，不耽误您时间。”
安桐没有回身，“去二楼。”
安桐不说话时总会显得有些冷漠，尤其是她说话几乎不讲问句。每一次都是毋庸置疑的命令式，女子胆颤地低着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安桐进了屋。
安桐又回到刚刚坐着的窗户旁，等女子战战兢兢地进了门，她才偷偷地舒了口气。
还好，还好。
还好这女子看着怯懦，决心倒是还挺足的，不至于被她的几句话就吓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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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桐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吧。”
女子就乖乖地坐下去。
依旧深深地低着头。
“我叫安桐，是四海的老板，也是芙蓉阁的幕后老板。”安桐的声音缓和了许多，慢慢地介绍着自己。
“我，我……”女子低着头，两手紧紧攥着一个蓝色的布包，皱皱巴巴的，放在她腿上。说话时，会快速地翻起眼皮瞥一眼安桐，又迅速低下去，“我叫，叫罗秋儿。”
安桐又问：“左家庄来的？”
秋儿点了点头，又很快地摇了摇头，到最后还是认同地应了声，“是，左家庄的。”
安桐似有体会，轻问：“婆家？”
“嗯。”
秋儿坐在椅子上，两腿紧紧绞在一起，缩在椅子下。两只手绞弄着布包，本就短小的袖子偶尔搓弄着卷起，露出半截小臂，露出小臂上骇人的淤青。秋儿赶忙拽着袖子，东拉右扯地将淤青盖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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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桐将一切看在眼里，难免眼底又有些酸涩。
安桐抿了口茶，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喉咙，继续问道：“秋儿，你想问什么？”
秋儿又抬眸快速瞟了一眼安桐，双肩耸动一下，好似是需要蓄力一般我想问问。听说，现在女子能自己做生意了，我想问问您。我没有本金，所以……”
“可以。”安桐回答得很快。答完后又没有继续说别的，静静等着秋儿自己说。
秋儿愣了一下，又耸起肩膀，轻轻地放下，小声道：“我没有，没有本金。”
“我可以承担你所有的风险和所需要的本金。”
秋儿紧紧捏着布包，“我，我不是城里人，也可以吗？”
安桐点点头，“女人都可以。”秋儿的面色缓和了一些，没有刚才那样紧张了。安桐又继续问道：“秋儿，你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女子可以经商的消息，又是怎样找到这儿的吗？”
安桐自认自己的宣传造势能力不弱，这是第一次遭遇这样的挫败，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策略错在了哪里。
秋儿微微抬起头，怯生生地答道：“前几天，我男人喝醉酒说的。他说，说城里的女人要造反了，天下要乱了。女人都能出来做买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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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儿没有把话说全，当着安桐的面，那些污言秽语她讲不出口。她丈夫只是将这当做一个可以用来唾骂的谈资，咒骂着。现在让女人出去做生意，那以后不得想上桌吃饭呢。秋儿还是在一堆的咒骂当众听到了关键是词句，女人、做生意、赚钱、安老板。
凭着这些，秋儿趁着夜黑从家里逃出来。一路从左家庄走到泾汾城。
要找安桐不难，谁都能知道，泾汾城最豪华的酒楼是安老板的产业，在那里一准可以找到她。秋儿去了，她躲在街口的桥墩旁。看着四海酒楼进进出出的人，那么多，那么多。怎么也没有勇气走进去。跟路边的大婶打听之后，才寻摸着找到了芙蓉阁
芙蓉阁也好漂亮，高大的金灿灿的牌匾，大厅里挂满了花花绿绿的衣裳。秋儿看着自己走了一夜沾满泥的鞋子和裤脚，只敢蹲在门口小心翼翼地将鞋子上的泥巴扣掉。又将裤脚的泥搓了搓。
见安桐没有再说话，秋儿有些局促地拽了拽袖子。屁股往前挪了一下，几乎要从椅子上掉下来安老板。求求你。我，我，什么都可以干的。我很能吃苦的。”说着眼泪便掉了下来，秋儿用布包去擦，擦不完。又将脸蒙在布包里，低声地呜咽起来。
安桐清了清嗓子，又抿了口茶水，喉咙还是憋胀得厉害。安桐走过去，伸手在空中，犹豫一下还是没有碰到秋儿。这样的人，她见过太多太多了。她们渴望被拯救，又过于贪恋别人的庇护。她们从不害怕吃苦，却在心底里还是依赖他人的精神鼓励。
而现在，她们最需要的，是找到自己的精神所在，要自己独立。
安桐递了一杯茶过去，沉静问道：“你做什么最擅长？”
“擅长？”秋儿重新放好布包，抹了一把自己的脸，“什么是擅长？”
安桐皱了皱眉，又很快舒展开来，眉眼带了几分喜悦，“就是说你做什么事情做得最厉害。比如有人的手巧，有人力气大，有人做饭好吃之类的。你要做生意，总要有个一技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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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能下地干活，家里的地都是我种的。我还会做饭，我做饭挺好吃的。切菜也很厉害。我，我力气也大。我爹以前是打铁匠，专门给人做菜刀的。我，我时常会帮忙。缝补衣服也可以。还可以，还可以……”
村里的普通人家，一辈子要做的，就只有这些活计。安桐知道，秋儿不可能再有什么一技之长了。
原来，对于普通人家，要拯救自己，本身就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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