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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夜分明来入梦,当时惆怅不成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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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我还是醒了,就像每天从睡梦中醒来一样,我又没有死。

    睁开眼之后,我就问了一句:“他的婚礼顺利结束了是吗?”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然后我就一直睁着眼,顽固地不肯闭眼,约翰,子初,皇后,他们几乎是时刻轮班守在我床前,呼唤我,喂我喝药,喂我喝水,喂我吃东西,跟我说话,而我不说话,不吃喝,不动弹,甚至想做到不呼吸。

    我的大脑和心脏还在运转,所以我还会不断想着,他的婚礼顺利结束了,片刻不耽误地完成了,顺顺利利地迎娶了别人。我在心里暗笑自己自以为是自作多情痴心妄想,居然有那么一点点希望自己的出现会对他和别人的婚礼有一丁点的影响,我真是傻得可以。

    我这辈子最不敢相信的事终于成了事实。

    我失去了一切不是吗?

    原来我的一切如此容易失去。

    我曾以为那是一块陈年的烙印,到如今才发现那只是一块一揭就掉的装饰品,而它装饰的是我整个生命……

    子初对约翰说:“她遭受这么大的打击都不掉一滴眼泪,真是够逞强的。”

    约翰深深看着呆滞的我:“她不是逞强,而是真的哭不出来,我从未见过她这么难过……”

    在某些伤痛面前眼泪的表达都显得微不足道。

    白天,夜里,我都固执地睁着眼睛,我怕闭上眼就会想到他,虽然我睁着眼也是在想他。

    那个最漫长的冬季,那场最盛大的落雪,我穿着白色婚纱降临到这个世界,昏迷三个月,所有人都说他对我的照顾无微不至,仿佛倾尽了他所有心力。

    向晚亭里,我和他弹琴,读书,赏花,望着他黑发银衣青玉簪,如松柏玉树,于世无双。我曾经在雪地上写:“iloveu”,他在我身旁问我这是什么意思,我却如少女般羞涩久久说不出口,“这是一句咒语,被‘诅咒’的人这辈子都逃不了了”。

    他喜我喜,他忧我忧,我发誓要化解他蹙眉之愁,与他一起查案,在杨丞相府潜行窃听找证据,在杨家的地下金库里,我害怕,于是他第一次牵起了我的手,对我说:“不要怕。我会保护你。”从此只要有他在,我从来不曾畏惧什么。

    还有天梓山的生死重逢,月夜许诺,还有宫墙上的表白,亲吻……他曾那么真诚,拿着戒指单膝跪地,向我求婚……

    这些都成了有毒的蜜糖,足以毒死我的心。

    现在想起那一幕幕,竟觉得如同矫情的琼瑶剧,再多的深情也打动不了看客的心,就像一记记耳光抽在我脸上,警告我该醒醒了,不要再做什么少女梦了。

    总觉得诺言美丽如星星,却忘了你能看见的那一片璀璨中有的是几十亿年前发出的光芒,没准发光的那颗星星早已陨落了,只是你以为它还在而已。

    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多美好供你拥有啊?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多永恒供你依靠啊?所以,醒醒吧。

    昭明殿每天都有不同的人进进出出,子初每天会换不同的方式逼我张嘴或动弹,约翰每天都用不同的办法维持我的生命迹象,而我躺着一动也不动,就像在一个广阔的空间里,我周围都是移动的几何图形,只有我是一个静止的点。外面的世界日新月异,我把自己锁在我的世界里。

    宫里的妃子,无论是喜欢我的不喜欢我的都来看我,除了安贵妃,尤其是皇后在的时候,她们都会争先恐后地赶来昭明殿,心疼我像心疼自己女儿一样;大臣们也陆陆续续地来我寝殿外请安,小声地向约翰打听我的情况怎么样,约翰让他们滚,但是他们还是会来;皇子们也来过,出于礼貌他们是应该来看看我这个“皇姐”,大皇子和二皇子给我带了些补品,很关心我的身体情况,不过最后他们连人带礼物都被子初扔了出去……这群人让我想起秃鹫,可是秃鹫没有他们那么虚伪,更能让我还想起千年后的娱乐记者,当初每次我心脏病发作他们都能在救护车来之前到。子初约翰皇后他们庆幸我还睁着眼,而那些人期待的是我闭上眼。

    我是安静的,但世界是喧嚷的。雇刺客杀我的元凶还没查出来,也就是说我还面临着随时被杀害的危险,昭明殿里三层外三层全是守卫,不过我想如果杀手真的来了,我是不会反抗的。

    三位皇子的储位之争让看似平静的朝堂上波涛暗涌,看似亲近的大皇子和二皇子暗地里互相使坏抢功,两人结伴来看我时倒是挺齐心的,二皇子一直跟约翰谈论昭明殿里的真丝挂帘来引开他的注意力,大皇子趁机向侍女打听我的情况,直到他俩及约翰还有那个宫女被子初轰出去为止。三皇子倒没什么动作,然而支持他的人最多,他来看我时,带了一些御医配的调节抑郁的药,还特别跟约翰说了药方,直到被约翰一副“老子就是最好的医生,还用得着听你瞎bb吗?”的表情气走,不过他是被子初笑着送出们的。

    子初为了激起我说话的欲望就一直跟我说个不停,向我报告着外面的每件事,实在没得说了跟我提过三位皇子,她说三皇子与他的两个哥哥不同,他的两个哥哥是真正的皇子,会弄权揽势,就像荀麒但是没荀麒帅,而三皇子只是一个开朗顽皮家世好教养好有点傲娇有点可爱的十八岁少年。

    她还说很好奇明明是三个亲生兄弟差别怎么这么大,约翰回答她:“亲生兄弟只能说明他们相同的dna,还曾住过同一个子宫,别的相同点没有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她听不懂就把他暴打了一顿。

    她还告诉我,荀麒作为北梁的使臣向南珂提出和亲,因为他们北梁皇室有按照长幼为序成婚的传统,所以这不是为他自己,而是北梁的大皇子荀羿,这场和亲是北梁在我册封之前决定的,所以他们要的是南珂唯一的公主景安公主嫁给他们的大皇子。皇上自然不想女儿远嫁,而且她嫁过去也就等于是去当人质,于是皇上让与景安有指腹婚约的古越立即与她成婚。

    因为两国诡异的争端,因为一位父亲心疼女儿,因为君王的一声令下,全长安都知道的我最爱的古越娶了别人,我成了炮灰。不过话说回来,那是一个本就要离开我的人,只是现在我最后一点奢望都没了而已,他坦然地毫无反抗地或许心甘情愿地接受君王的命令迎娶他的青梅竹马,我有什么权力和理由说什么呢?

    他与我无关了。就像他说的那样。

    有一部分模糊的记忆开始苏醒,我记起那个夜里他来过,却不敢相信,就像做的一个梦,我自己都不承认它的真实存在。

    “我相信,你会长命百岁,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你的一辈子一定比任何人都美满。你喜欢雪,以后的每个冬天都会下雪,你喜欢竹子和桃花,以后的每年都会有人为你种下,你说你梦想成婚生子,终会有人与你执手一生……只是,只是这一切都和我无关……”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与你无关?

    可是想起这,我竟然也无法落一滴泪,心就像一潭死水,或者说我自己就是一潭死水。

    约翰把我当植物人对待,边给我的手掌做按摩边说:“你知道的,我母亲是神经科专家,我父亲是美国首屈一指的心理医生。我总觉得他们的工作难有成效,不能直接解决人肉体上的疼痛,我是多么无知啊,现在我才意识到我就算能让你发育不良的左心室不疼痛,也无法让你的心完整,永远都不能。我,医生约翰·莱斯特,别人口中的医学天才,自大的心血内科专家,还兼攻外科手术和中医,治愈了无数人的病痛,但是你这个病人却让我无能为力……”

    我终于说话了,随便找话题问他:“约翰,心不完整怎么办?要做什么手术才能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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