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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首辅不可以 > 第四十九章 鬼谷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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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年之前,百家争鸣。至秦末时期,各家学说先后没落。有些至此消逝在历史长河,有些大隐隐于市,过起了闲散日子。还有一些,则蛰伏于暗处,与这世道角力,想恢复派门的鼎盛时期。当然,咱们纵横这一派,精髓皆在一‘谋’字,历来有人谋百姓福祉,就有人谋天下权势。”

    “先生他……属于哪一类?”

    “你这孩子肿么肥事?大人说着话呢你就瞎插嘴,再说了,你都当他半个徒弟了,还不明白他是怎么样的人?”

    商炀眸光一黯,隔了好一阵儿,才低声道:“我……看不透先生。在我初到槊城时,先生就像我手里的唯一稻草,我曾经拼了命的想向他靠近,可他总好似置身在我无法攀爬的巅峰上,我上不去,他也不屑下来。每次,我以为我多了解了先生一点,他所行之事,便会破灭我的幻想……如同今夜,我根本没想过,先生听见长乐病重,会是如此冷淡的反应。你说我算他半个徒弟,可我从没感受过,我会是他的徒弟……”

    商炀顿住了脚步。

    时月回头看他,那高挑的少年立于墨色中,凛风撩起他的衣袂和发尾,长街两旁的屋檐挂着红彤彤的灯笼,光影拓落在他青涩的眉眼间,却显出落寞和沮丧。他小声说:“我常常觉得,我只是一颗棋子罢了。在这偌大的王城里,稍有行差踏错,就会被人弃了。他会毫不犹豫,去寻下一枚棋子。”

    时月眉心轻拧。她其实很明了,商炀的一字一句,都是实情。倘使他达不到贺北淮的要求,那贺北淮也会义无反顾的去找下一个徒弟。

    这非是商炀的错,也怪不得贺北淮,是这时局逼人,他们都没有更多的余地来犯错,来等待成长。

    时月本想狠下心,用贺北淮的方式教孩子面对现实,可她一联想到商炀身世,就心软得一塌糊涂。商炀从小到大,必然是吃过不少的苦,是以他对长乐这个并不待见他的妹妹,都格外重情。对贺北淮这个还没正式收他为徒的师尊,都心存依赖,乃至于……

    他害怕被人抛弃。

    时月慢步挪到他跟前,忽而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脑袋。商炀虽比时月小了几岁,可他生生比时月高出半个头,于是时月的这一举动,在他看来,简直诡异得不可理解。

    商炀睁大了眼,问:“你干什么?”

    时月:“这么晚了,也没法给你买串糖葫芦哄哄你,摸摸你的头,不哭鼻子了哈。我这还有一小包糖豆,你要实在难过,我……勉强分你两颗。”

    商炀:“……”

    商炀勃然大怒:“谁要哭鼻子!我也不吃糖豆!”

    “好好好,不吃就不吃。”

    “你哪来的糖豆?”

    “东夷带来的。”

    商炀一听是东夷特产,正想说要不尝尝,然后,他就听时月格外无情道:“幸好你不吃,这本就是给你师尊备着的,他成日就爱吃糖,也没剩多少了。”

    商炀:“……”

    商炀拔腿就走,半点都不想再跟时月交流。

    过了亲仁坊,还剩一半的路程。大抵是天气太冷,路上几无行人。寒风吹得街边的烛火晃荡,拉长了一前一后两道孤影。商炀的气已然消得差不多,想起时月先前的话,他闷闷的驻足在原地,待时月行至近前,他才没好气道:“所以,先生他是哪类人?”

    时月瞥瞥他,忍不住露出个慈祥又和善的微笑,就仿佛是年节期间晚辈上门讨红包结果因为红包太小晚辈耍浑接着又屁颠颠的继续讨红包……

    一旦代入这个场景,商炀不知怎的,心底的无名火更旺。

    时月见状,机智的接上他的话,卖了个关子:“你师尊是什么样的人,须看他与什么样的人处事。在而今的世人眼里,他是不择手段残酷无道的佞臣。在宗亲勋贵的眼里,他是无恶不作满手血腥的死对头。在柳公眼里,他是值得信任托付的挚友。至于在你眼里,等这条路走到了终途,自见分晓。”

    路,非脚下路,而是这一段人生的旅程,商炀自然知晓。他沉默须臾,问:“那在你的眼里呢?”

    “我?套用一句你师尊的话吧,小孩子家家别一天到晚咸吃萝卜淡操心。”

    商炀:“……”

    商炀怒道:“师尊没说过这种话!况且,我也不是什么小孩子!”

    “行行行,你是一个积极向上正直乐观的好少年。”

    “……你这是在哄孩子吗?”

    “呀,被你听出来了。”

    “……时月!”

    时月咧着嘴笑笑,慢悠悠的往前走:“你有没有听过,在数百年前的大汉末,有一场以少胜多的著名战役?”

    商炀细细思量:“你是指……斜谷之战?”

    “不错。看来,你在战场上的三年,学到了不少东西。那时,率领西平军一战定了天下,以两千死士身带火油,入谷焚尽十万敌军的谋士杨谨翊,算是你的师祖。”

    “他也是鬼谷之人?”

    “嗯。鬼谷第二十九任掌令。”时月微微叹了口气:“杨谨翊虽是胜了,到底手段过于激烈。古往今来,鲜少在一场战事里,死伤超过十万。那斜谷的火,烧了三个昼夜,哀嚎声响彻方圆百里,苍天为之泣泪。后来,杨谨翊在送西平王得登大宝后,也被朝内朝外的臣民死谏,短短半月,就送上了断头台。”

    “先生在岐山……”

    “嘘。”时月将食指比划在唇上,睨着商炀道:“长辈说话,你不要插嘴,这也是鬼谷的优良传统之一。”

    “……好,你说。”商炀咬牙切齿的忍了忍。

    时月瞧着远方一处灯火通明的地方,那檐角上挂着整整齐齐一排六角雕花的灯笼,隐约映照着底下一块硕大的牌匾。她看不清牌匾上的字,但看那灯笼的款式绝非普通商户所有,且不断有华贵的马车停在阔气的大门外,衣着不俗的男男女女都在往里走。时月料想是斗奴场快到了,索性放缓脚步,矮声说:“从这过后,鬼谷纵横,发生了一次重大的变革。为防掌令一人专断,鬼谷分化出另一个旁支,名为四司七宿。所谓四司,乃青龙、白虎、玄武、朱雀,七宿,则取四司之下的星象之名,亦是四司的徒弟。”

    “他们是起到监管掌令、平衡纵横家的作用?”

    “初衷上是如此。”时月看了看商炀,抬手将自己披风上的兜帽带好,几乎掩住了大半容颜。末了,她方道:“但人心不足蛇吞象,一旦掌握权利,于大多数人而言,就是被黑暗吞噬的开始。你要知道,能击溃你的最大敌人,永远不会是你的对手,而是源于你内心求而不得的欲望。”

    “我……会记住这句话。”

    “嗯,但你更要记住,身处漩涡,权利,是最利的刀。与其身为鱼肉,不如做那主宰的刀俎。”

    “……”

    槊城的斗奴场,是个销金送命的地方。凡是显贵人家,家中总少不了奴隶伺候。遇上热衷于斗奴场的主子,那奴隶的性命,便和牲口一般低贱。达官显贵们会强逼自家的奴隶进入斗奴场。胜了,主子赚得金盆满钵。输了,奴隶丢的是性命,主子丢的是无关痛痒的钱财。等找到身强体壮的下一个奴隶,仍旧会继续塞进斗奴场里。

    时月听说过,其他地方的斗奴场,大抵是半月或一月才开放一回,唯有这槊城,权贵云集,纸醉金迷,斗奴场几乎日日都开。每天辰时,斗奴场的仆人会以金箔帖子的方式把当晚争斗的名单送至各个权贵家中,任由他们下注。至戌时末,权贵们就会到场来参加这践踏人命的狂欢。

    商炀没有金箔帖子,本无法带时月进入。但这孩子反应极快,端出皇子的威严一顿唬,看门的汉子便不敢多加阻拦,毕恭毕敬的引他和时月入场。

    此斗奴场建在地底,入了正门后,穿过一条长长的回廊,再从花园里专门修建的宽敞密道而下,约莫五十步左右,眼前就豁然开朗。隐于地下的空间呈现圆形,总共有三层结构,上两层为观战席,最下面则是打斗的场所。

    这会儿观战席上或坐或站不少服饰华丽之人,有些男子还特意捎着个妖娆的风尘姑娘来观战,一边油腻的打情骂俏,一边兴奋的等奴隶上场。

    看门大汉引着商炀一入内,无数眼光就齐刷刷的扎在了商炀身上。商炀身为三皇子,槊城里大多人都认识他,可又因为他不大光彩的出身,哪怕是平民百姓,也不见得对他有多尊重。是以,这些人并不向商炀请安问好,只是小声的交头接耳。

    “那不是三皇子吗?呵,他怎么到这来了?”

    “谁知道?多半是咱们陛下没给这位弟弟发俸禄,他穷得慌了,来这碰碰运气。”

    “说的是,咱北燕谁不知道,他啊,说得好听点是三皇子,说难听点,还不知是哪个山头钻出来的野种呢。想认祖归宗,呸,山鸡也想当凤凰,陛下没杀了他,已经算是恩赐了。”

    商炀咬进后槽牙捏起了拳头,走在后面的时月看见,轻轻握了握他的手。商炀往后瞥一眼,松开了五指。

    那嚼舌根的人又道:“和他一起的人是谁?”

    “估计是哪个楼里的姑娘。这姑娘也倒霉,摊上一个有名无实的穷鬼,哈哈哈哈……”

    聚头的那几人一阵哄然大笑。

    商炀转身想冲过去动手,不料被时月一把拽住。他眉头一皱,登时感觉时月这手劲儿是冲着捏碎自己手骨来的,他不满道:“他们如此说你……”

    时月妩媚一笑,当真做出个风情万种的姿态来,拍抚着商炀的心口道:“小公子莫气嘛,有一句话,它是这么说的,莫欺少年穷,终须有日龙穿凤。您身份尊贵,又何必与没见识的小人物计较呢。”

    “你!”为首的一人倏地站起。

    商炀冷眼盯过去,那人便顷刻泄了气。

    讽刺商炀是一回事,但真要和皇亲国戚打起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那人骂骂咧咧的坐回位子上,商炀也后退半步,避开了时月的接触。他低声嘟哝道:“你别碰我。”

    时月耸耸肩,笑道:“你这小公子,还挺洁身自好。”

    商炀抿唇不语,跟着大汉快行几步,到了一个没那么多人的角落坐下。

    既是来了斗奴场,他也须得遵循斗奴场的规矩。商炀从腰间掏出银袋,递给了大汉,又嘱托大汉随意帮他下注,大汉便高高兴兴的退走了。时月随即坐下来,就听商炀道:“你以后……不要对我动手动脚。”

    时月:“????”

    时月觑他捂着刚刚被拽过的手,立刻了然道:“哦,我手劲儿是大了些,你担待点。”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

    “反正这种事呢,你放心,一回生,二回熟。”

    商炀:“……”

    商炀心想,他真要熟了还能得了?贺北淮知道了是先剁他还是剁时月?这绝对要影响他入门求真知的道路啊!

    商炀刚想把这话说出口,时月就在奴隶出场的一片哄闹中,十分淡定的劝道:“年轻人,要懂得适应,刚刚那一捏,算轻的了。以后在师叔手底下混日子,少不了断手断脚断肋骨什么的。你师尊他主要负责折磨你心灵,捶打你肉体的事,是我负责。乖哈,慢慢就习惯了。”

    商炀:“……”

    这门……

    他干脆不入得了。

    鬼谷这俩师兄妹,一个看起来贼可怕,一个说起话来,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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