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槊城千叶寺里,还能见灯火灿灿。寂静的街巷之中,隐约可闻轻敲的木鱼声响。相较之下,隔壁的三皇子府却显寥落,偌大的院子里,连夜莺都不愿栖息。没有下人,不见光影,唯有那正院里的一间屋,点着一盏灯。
这是近来百个暗夜里,整个府中,唯一的一盏灯。
崔谚便在这灯火之下,伏案疾书。他将自己所思的治国良策一一写下来,整理成册,希冀有一日这宅院的主人回来,能从这些策略中收益。
崔谚落笔到“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一句后,稍作细思,正要接着书写,乍闻屋外墙头处似有一声闷响。他静心听了听,又听到轻微的脚步声,朝着屋子方向走来。崔谚急忙起身,拿起案上的烛台,拂袖走出去。
时月和商炀一人架着李誉一只手,活像一大一小两个人贩子正行偷鸡摸狗之事时,崔谚就举着灯开门高喝:“谁人放肆,竟敢深夜硬闯三皇子府邸……三、三皇子?”
崔谚站在廊下一惊,再仔细看了看,更惊:“李、李家小公子?”
崔谚倒抽一口凉气,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完全没料到,还在受惩处的三皇子私自回府也就算了,关键他还带了个满门抄斩的漏网之鱼。他一口气没顺过来,最后又看到了长相明艳生着一双碧瞳的女子。
好了。
这下崔谚明白了,他家皇子之所以会携同逃犯一起出现在这,一定是受了这女人的蛊惑!
崔先生如是想。
片刻之后。
四个人齐坐在屋子里,两两一堆。崔谚和商炀坐在一起,时月和李誉坐在一起。时月担忧地看着李誉,商炀吃味地看着时月,崔谚就左看看时月,又看看自家皇子,唯有李誉,全程双目无人……
崔谚暗暗叹了口气,打破了僵局。
“三皇子,你着实不该在这个节骨眼回来。眼下槊城阴云未散,今日难断明日事,你在城外,反倒不易被卷入这漩涡之中。”
“避不了了。”商炀还没开口,时月便接了话:“如今世家清洗,实力大减,剩余的马奈必会长久蛰伏,再伺机而动。已经走到这一步,你与贺北淮的师徒关系,也该示于人前了。即使今日你不跟我回槊城,那小村子你也住不长久。”
崔谚皱眉沉默。
事实上,他很清楚,时月说得在理。贺北淮既要栽培商炀,此时燕帝尚在翠微宫,世家式微,已到了让商炀走上台面的最佳时机。只是,眼下的前路,全是锋芒和陷阱。想到这,崔谚就觉黑暗里像有无数的箭矢瞄准了他们。
商炀看穿了崔谚的担忧,温声开口:“崔先生放心,自当日皇宫走那一遭,我心中便已有了觉悟,路在脚下,无论如何,我都会走下去。”
崔谚默了默,点头道:“谚仍是那句话,我与三皇子同行。”
说罢,他又想起什么,从袖口拿出一封信来,递给了商炀。商炀展信一看,眼中登时有了光。
崔谚也欣慰道:“三皇子虽被罚入上林苑,却不是全无收获。谚说过,以三皇子的人品德行,但凡真正想为民谋福祉之人,皆会愿与三皇子一同匡扶这世道。”
他的话没有说明,时月却是猜到了。
“是贺北淮提点过的那位钟瑶吗?”
崔谚愕然。
商炀喜上眉梢地点头:“是钟先生。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有劳崔先生暗中奔走。钟先生信里说,愿以此男儿身,化作盛世根。”
“好。都是有血性之人。有这些人在你身旁,商炀,你更要纳谏如流,救万民于水火。”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时月失笑:“贺北淮听到你这话,便又该骂人了。”
商炀知晓时月的意思,却没有辩解,只默默收起了信,妥帖放进胸口衣衫处。崔谚这时方对时月作了一辑,道:“一早听过姑娘声名,此时才真正心服口服,姑娘心眼明慧,谚需多向姑娘学习才是。”
“崔先生言重了。”时月摆摆手:“其实我今日冒昧前来,的确有一事,想托付给崔先生。”
商炀:“?”
说好的托付给我呢?
时月完全不理会商炀忧郁的目光,径直冲着崔谚道:“三皇子的府邸偏僻,来往者少,又处在槊城里。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她看了眼身旁的李誉:“这孩子……甫经变故,心神俱创,我思来想去只有这处安顿他最为稳妥,是以带他们二人连夜回了城。商炀此后,只怕贺北淮另有交托,我也不能时时在这孩子的身边,崔先生秉性高洁,我想……”
崔谚当即明白了时月的意思,打量着李誉道:“李家名满天下,李相亦是我敬佩之人。如今遭此变故,我心中同样沉痛。只要姑娘放心,谚必尽力照顾小公子。”
“那便多谢崔先生了。”
时月站起来,郑重朝崔谚作了一辑。崔谚也急忙起身还礼。
“他日若有任何祸事,我必一力担下,绝不殃及崔先生。眼下时间不早,我也须得处理他事,待风波稍平,我自会来接他。”
崔谚点头:“那姑娘慢走。”
商炀当即起身,要去送时月。时月深深看了李誉一眼,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最终一言不发,举步离开。
她和商炀一前一后走至门边,商炀正想说什么,不料,变数突生,时月猛地扶住门框,整个人就像紧绷的弦刹那间断了。她佝偻着身子,浑身都在轻微的颤抖。
李誉诧异地看向时月,想要起身去询问,却又顿了顿,坐回了位置上。商炀最先扶住时月,急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受了伤?”
时月没有吭声。
商炀借着屋外月色看到,时月额头上满是冷汗,一张脸苍白得没有丝毫的血色。她瘦长的五指死死抓着门框,用力到指节泛白。那木头不承巨力,竟是裂开一条窄窄的缝来。
“时月!时月!”商炀着紧地叫她。
崔谚也赶紧走上前来,观察时月的状态。商炀得不到回应,就在他惊慌失措之时,时月赫然呕出一口血来,紧接着,她彻底失去意识,沉沉往后倒去……
“他跪了多久了?”
“亥时二刻到的。”
“……如此说,已经一个时辰了?你快让人回去歇着吧。”
贺府西厢里,煌煌烛火驱散了屋中的黑暗。以那屋门为界,里外仿佛是截然不同的两方世界。外面月华凉如水,一个人影跪在院中,一动不动。少年的身形被浓稠的夜笼罩着,显得落寞而倔强。而那屋里灯火通明,人影错落交叠在窗框上,时不时就会有说话声传出来。
少年听得清楚,他名义上的师尊,对旁人的言语虽照样清冷,却平和不少。就像山涧里清晨的风,凛冽又不伤人。可每每与他交谈,那人就好似高高在上不动悲喜的神明,冷眼看他,冷语待他,挑剔他的每一个错误,总在斥责他的目光短浅。
他做任何事,在这个人眼里,都是错的。从头到尾,他没有得到过一句的夸奖。所有的自尊和骨气,都一文不值,被践踏到了尘埃里。
商炀就这么面无表情地跪在七月的夜风里,一动不动地对着那间明亮的竹屋。
屋中,被半夜抓壮丁替人疗伤的柳大人也很是怨念。他小心翼翼地听从一旁躺椅上的病号指挥,把一根银针扎进床上另一个病号的百会穴。
针尖入穴,床上的病号似乎十分难受,深深皱起了眉头。待柳大人满头是汗的扎完这一根关键的银针,他才没好气地看向躺椅上瘫着的咸鱼。
“你就能这么懒。你哪怕是受了内伤,也不影响你施针,你就非得让老曾半夜请我走一趟?”
“谁说不影响?”真·我懒我有理的贺咸鱼无耻地举起双手,假装颤抖:“今日与四司打了一架,气力耗尽了,你看,我这手这么个抖法,如何施针?”
柳予安:“……”
柳予安木然地看着贺北淮,问:“结果如何?”
“一死两伤。短时间内,朝中应是看不到陈书了。”
柳予安沉默少顷,本有许多话要问,但现下还是以时月为重,他便没好气地啐了一句:“懒死你算了。”
话罢,柳予安一边按着贺北淮的指示,将三十六根针悉数扎进时月的大穴,一边温声劝道:“一个时辰够了,你是当真要让他跪一宿吗?好歹也是皇子,在你这个大臣的院子里跪一夜,传出去成何体统。”
“我要体统作甚。”贺北淮无所谓地答了句。末了,他也知晓柳予安这人唠叨,若不多说两句,柳予安能就商炀的事念个不停,是以他还是补充道:“我让他思过,却也没说思过多久,他若反思足了,自会离去,何必忧心。”
“你……唉,天底下哪有师徒如你二人这般,鸿沟难越的。你就不能对他和颜悦色些。”
“我找的是徒弟,不是亲儿子。”
“看你说的……罢了,总归你们这师门,从上到下都不大正常。”柳予安无奈嘲讽完一句,过了会儿,才问:“时月的情况,是因她再次动武吗?”
“有关,但关系不大。”
“那究竟是为何?”
“人有三盏魂,七盏魄。据我观察,她此番……应是灵魄受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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