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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燕内忧外患的复杂局势下,唯有在这深宫之中,相对安全。
贺北淮就睡在重华宫里。一睡便是整整月余。
此时榻前守了四个御医,一个个心惊胆战的在给贺北淮治疗。有扎针的,熏药的,诊脉的,每个人都是一副脑袋随时会掉的惶恐模样。
殿中烛火敞亮,商邕烦躁地走来走去,柳予安则垂眸顺目地站在床尾处。
半晌。
商邕怒气冲冲地走过来,低吼道:“你们到底有没有办法!为何他已经睡了一个多月,还没有醒来!”
御医们吓得面朝商邕跪成一排,抖若筛糠。为首的年长御医看了眼柳予安,柳予安便也朝他扫了一眼。那御医即刻收回视线,低头斟酌着言辞道:“启禀陛下,首辅与南越武痴一战,伤及五脏,加之平日里思虑过重,致使气血滞淤……”
“朕不想听你们说这么多废话!”商邕怒道:“朕就想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来!”
商邕指着床上的贺北淮,神情无比暴躁,早已没了贺北淮醒着时的顺从。
长乐死后,商邕的心里本就对贺北淮有一分怨怼,如今边关告急,南阳失陷,贺北淮却没法出谋划策,更是让他头顶上悬了把利剑。
一干御医大气都不敢喘,为首的又看了眼柳予安,就是这一眼,惹得商邕愈发不快。
“怎么?朕这个皇帝是摆设吗?你们说什么做什么都要看柳大人的脸色?朕是不是摘不了你们的脑袋了!”
“陛下饶命!”
“陛下饶命……”
四个御医齐齐磕头,独独柳予安站得笔直。商邕刚要开口,柳予安轻声说:“你们先下去吧。首辅的情况,我向陛下禀明即可。”
几个御医如获大赦,匆匆向商邕磕了头,又朝柳予安行了礼,一溜烟儿的就往殿外跑。
商邕怒不可遏:“站住!朕没允许你们走!你们这些狗奴才!都要反了!”
御医们脚下不停,仿佛根本听不到商邕的阻止。
朝中的世家所剩无几,大部分势力几乎已经倾倒向贺北淮。唯一势大的柳家,手里虽握着盐政命脉,却因柳予安之故,也没有跟贺北淮彻底撕破脸。商邕这个皇帝,原本就是摆设而已。
御医们都晓得的道理,商邕却看不透彻。
待得殿门一开一合的声音响起,商邕的眼睛都要冒出火来:“好,好,反了!都反了!”他指指柳予安,又指指床上的贺北淮,拂袖道:“朕不过去行宫住了几个月,你们这群乱臣贼子竟敢祸乱朝纲!你们害死了公主,把和你们做对的朝臣杀的杀,关的关,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柳予安无动于衷,就这么静静地听着商邕发疯。
“南阳告急,还有十天就是最后期限,想不出办法,南越大军就要屠城!你说,该怎么办!”
柳予安眉心微动,余光瞥了眼床上的贺北淮,心底在暗暗叹气。
商邕叉着腰转了两圈,边转边道:“你们都想不出办法!满朝文武,竟没有一个能想出办法!你们这群蠢才!现在各地隐隐都有起义的势头,要是南阳被屠,朕这个皇帝当不了几天了,你们这些蠢才都别想好过!”
一席话说完,商邕气得头疼,末了,他想到什么,目光狠毒地落在贺北淮身上:“南越要他的人头,他反正也醒不了了,那就……”
柳予安冷声道:“不可。”
“什么?”
柳予安定定地睨着商邕,重复道:“不可。”
商邕怔了一怔,气极反笑:“怎么,你是和他走太近,也当自己是权倾朝野的第二个贺北淮了?”
柳予安无波无澜,话音虽平和,可听在商邕耳里,却莫名带着一种柔和的威压。
“我只问陛下三个问题。其一,陛下以为,献上人头后,南越就会退兵吗?其二,边关三十万大军,他们是忠于商家吗?其三,首辅死后,陛下能确定各地就不会再有起义吗?”
商邕想了想,越想脸色就越是难看。
他虽不怎么聪明,可柳予安已经把话说明到这一步,再看不清局势,那脑子也成摆设了。
他恍然大悟,南越之所以要贺北淮的人头,正是要在贺北淮死后,才对北燕发起大举进攻。而那时朝中没有了贺北淮,手握三十万大军的韩韫还会不会忠于商家政权,本身也是个问题。
再者,在北燕,贺北淮的威慑力更甚于商家皇室。有贺北淮坐镇,北燕的内部兴许不会乱,可是没有了贺北淮,一旦死讯传出,商家政权被取而代之,是迟早的事。
贺北淮不能死。
商邕踉跄了一步,躁怒的神情瞬间退去,换上了一脸茫然的颓废。
柳予安心里也是半点不轻松,他早知四司都不是简单的人物,却也没想到,能环环相扣到这个份上。眼下贺北淮昏迷,时月分裂出第三个人格,两人都自顾不暇。偏偏南越进攻,坊间谣言凶猛,都是在把这两人往绝路上逼。
每一环皆是四司精心设计的。
柳予安也不知晓,这南阳失陷,到底贺北淮打的是什么算盘,他若能醒来还好,若是醒不来,南越一旦屠城,柳予安都不晓得该怎么收场了。
届时,北燕彻底失去民心,大厦将倾。
柳予安按捺下翻腾的思绪,冷静道:“臣将首辅安置于宫中,便是因为首辅之命,与皇室紧密相连,臣也希望,陛下能明白这一点。首辅死,商家政权,将不复存在。”
这最后一句,既是警醒,亦是威胁。
柳予安生性温和,这已是他能对商邕说出的最激烈的言辞。商邕的脸白了好一会儿,讷讷颔首:“朕……知道了。”
贺府西厢。
已是亥时。每天夜里,老曾都会来西厢走上一趟,看看时月的情况。自月余前贺北淮出了府,便不曾回来过,期间只有柳予安每日都会来看望时月。
有时是早上来,有时又是日暮。
只有今日,柳予安迟迟未出现。老曾总觉得眼皮子跳个不停,原本已经来西厢看了一遭,可还是不放心。在床上躺了一阵子,他又起了身,直奔西厢。
时月身上有三根定骨针未除,无法动弹,素日里只有府上的几个女婢贴身照顾。老曾来到西厢时,两个女婢正守在门口,一见老曾便行了礼。他径直敲响了门,向时月请示了一声,便推门而入。
隔着一扇半透明的屏风,老曾看见时月好好地躺在床上,心里的一块大石才像落了地。
现在时月和从前完全不同,老曾看得出。往常的时月总是吵吵嚷嚷,对老曾也没摆过什么主仆的架子,可如今却是一声不吭,对所有人都是既冷漠又警惕。
老曾站了会儿,见时月似是睡着了,便要离开。转身之际,床上的人忽然开了口。
“今日姓柳的怎么没来?”
老曾即刻驻足,低头答道:“奴不知。这几日,槊城不安稳,兴许柳大人有要事耽搁了。”
屋子里静默了片刻。
屏风那一头又问:“为何不安稳?”
老曾没有说关于南阳的事。城里闹得沸沸扬扬,他自然是知晓的,但若说了出来,只会让“时月”平白添些忧虑。思量须臾,他道:“边境吃了败仗,百姓们心里不满,柳大人许是……”
话未说完,屋子外陡然冒起浓烟,西厢的外头传来了惊恐的尖叫。
“不好了!走水了!快救火!”
老曾脸色陡变,转头望向屋外,已能隐隐看见四面八方攒动起来的火光,乌黑浓烟从每个方向往贺府里涌,弹指之际,便已弥漫了大半院落。
倘使只是单纯的走水,火势不会烧得这么快,且看这火光的方向……
老曾登时心中一紧。
他走到门口看了看,两个女婢呛得直咳嗽。老曾不敢有所迟疑,当即招呼道:“快,跟我抬上姑娘,从正门走!”
两个女婢紧跟着老曾跑回房间,老曾急忙用面巾沾湿了水,小心翼翼地捂在时月的口鼻处,两个女婢一前一后抬起了时月身下的床单。
老曾声音里都带着颤抖,说:“今夜怕是有人纵火,烧得太快了,无论如何,奴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会把姑娘带出去的。姑娘,得罪了。”
话说完,三人齐力抬起时月,脚步匆匆地离开了西厢。
时月一路上观察着周围。火势已经烧着了贺府最外围的院墙,火舌直直窜起,有丈余高。烟雾掀天,尖叫声,呼救声,凌乱的脚步,汇集成嘈杂又狼狈的场面。
三个人前脚刚走到院子,就见正门处的火势是最大的,已经蔓延到庭院里。同样想着往正门逃命的下人们哭着回窜,边跑边喊:“曾老,走不了了,有人要烧光贺府!曾老,怎么办啊?”
老曾和两个女婢都被呛得有些脱力,只能把时月放在地上。他看了眼后门处,问仓皇失措的下人:“后门呢?”
“都烧起来了,贺府被围了,我们逃不出去了!”
绝望的哭声越来越大,充斥着每个人的耳膜。间或能看见试图逃命的人从火海里窜出来,浑身着了火,嘶吼着在地上滚动两圈,便再无动静。时月碧色的瞳孔里都倒影出火红来,两个女婢跪坐在她的身边,一边呜咽,一边颤抖。
老曾往四处看看,诚如下人所言,整个贺府都已经被火海围住,逃生无望。他一下子跪在时月面前,落泪道:“姑娘……奴……对不起姑娘,是奴害死了姑娘。”
时月咬了咬牙,闷声道:“取针。”
老曾一愣,看了看时月身上的三根定骨针,有些犹豫。
时月提高了声线:“取针!你们都想死在这里吗?”
就近的三人被她吼得定了定神。老曾略一思量,探手正要拔出时月百会穴的定骨针时,又一个人从正门的火海处冲了出来。那人披着一床湿透的棉被,刚跨过火海,棉被就被烧着起来。他将棉被掀开,正是柳予安。
柳予安一眼看到睡在庭院正中的时月,仓促跑近。
老曾收回手,喊道:“柳大人……”
柳予安见三根定骨针还完好,心内松了一口气。他当机立断,将时月抱起来挪了一下,扯出垫在时月身下的被单,交给老曾:“曾老,快,去浸湿水,再多拿几床棉被打湿,都跟我走后门!”
“是!”
老曾接过被单,招呼着周围的下人都行动起来。
就在这间隙,柳予安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通三根定骨针的情况。
时月道:“把针取了。”
“不可。”柳予安的语气里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定骨针凶险非常,我非擅医之人,不敢妄动。”
“那你就陪我死在这火里!”
时月说得咬牙切齿。她闻到了火油的气味,这种程度的纵火,显然就是要将这满府的人置于死地。她恢复不了武学,今夜只怕要当这火里面的一具枯骨。
柳予安却是愣怔了一瞬,摇头笑了笑:“我每日来看你,你都不肯跟我多说半个字,现下倒是说了一句完整的话。陪你死,我也无甚不可……”
时月愕然:“你……”
柳予安赶紧补充道:“你曾说我二人算作知己,若为知己故,生死亦为等闲事。我对你如此,对明秀亦如此。”
时月默了默,冷冰冰地道:“这话,不是我说的。”
“嗯。你是南涔。”
柳予安应了这么一句,便不再多言。待老曾几人把棉被拿来,他打横抱起时月,带着众人跑向后门。
隔着一条小巷,贺府的对面就是柳予安的蜂房,此时小巷里守着校事卫,正在想方设法地扑灭后门的火势。
柳予安从前门进,已是冒了天大的风险,其实进来的那一刻,他就料到了有可能出不去。果不其然,众人在后门处等了片刻,就听一名校事卫在巷子里高声吼:“柳公,府外皆被泼了火油,这火一时扑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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